謝謹言看著謝瞻寧后背的傷,眼淚直往下掉:“哥,你別做了。爹關我緊閉,不準人來看我,我還以為是娘偷偷給我煮的粥。哥,你就別做了。”
謝瞻寧將一鍋粥煮好,忙活完汗水又將后背打濕,混著鮮血看上去更加讓人心驚。謝瞻寧抬頭看了看窗外天色,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他便從鍋里舀出白粥來放在炤臺上涼著。
謝瞻寧聽不見謝謹言,也看不見謝謹言。謝謹言眼淚就似斷了線一般:“哥,你別做了。”
謝瞻寧做好這一切才緩緩從蘭苑走出。當他走出蘭苑時,謝瞻寧的記憶變得細碎。許是別的記憶沒有這一頓鞭子這么重要,又可能是原本謝瞻寧的心緒不寧。謝瞻寧從蘭苑走到梅院,每走一步,每一個地方都會出現兩個虛影,似走馬燈似的放著他的回憶。
桃樹下,還是小不點的謝謹言淘氣不聽勸要往高處爬,謝瞻寧只能在桃樹下一臉擔憂的等著。踩在桃樹上的謝謹言一個不穩從高處摔了下來,謝瞻寧去接卻折斷了自己的胳膊。
夏日里,謝謹言要去池子里捉魚,謝瞻寧便拿了干凈的披風來,在謝謹言從池子里出來時趕緊將他濕漉漉的頭發擦干。
再大些兩人便在涼亭里喝酒。小泥爐里透著紅光,驅散蜀中潮濕冰冷的冬日之氣。
還有梅院里,與白珞初識時一同飲宴。
原來謝瞻寧的記憶就是這些啊。
不是要繼承碧泉山莊,也不是做什么尊主。不是在眾人面前謝柏年對他大加贊賞,也不是成人禮時的風光無限。
原來只是這些細碎的小事。是教謝謹言識字,是兩兄弟在一起爬樹斗蛐蛐,是兩兄弟一起將廚房里的糖罐裝滿了鹽。
小時候,謝瞻寧與謝謹言在一起飲酒說著各自的理想。謝謹言想做一個拯救蒼生的俠客,謝瞻寧卻想說自己想做一個廚子。
那時候謝謹言還說謝瞻寧糊弄自己玩。碧泉山莊的繼承人做什么廚子?
謝瞻寧卻笑笑沒有說話。原來一個人的愿望真的這么簡單?
原來謝瞻寧的愿望是看著謝謹言快快樂樂,平平安安的活到二十二歲?
謝謹言追在謝瞻寧身后,就像是小時候謝瞻寧追著頑皮不肯回家的自己一樣:“哥,跟我回家吧。你看看我,理理我。跟我回家吧。”
可是無論謝謹言怎么叫,謝瞻寧也不會回答謝謹言的話,只是在偌大的碧泉山莊之中禹禹獨行,背影是謝謹言從未見過的頹然和落寞。那個溫潤如玉的君子,那個處事處處妥帖的天之驕子,在沒有人的時候竟然是這樣。
十七年,謝謹言從未看到過這樣的謝瞻寧。
“我該怎么辦?白姑娘,我該怎么辦?”
謝瞻寧的天魂陷在記憶中不肯醒來,若是冒然將他驚醒,天魂受到驚嚇或許會碎得再也無法聚齊。
“你在這里守著謝瞻寧的天魂,我與宗燁去尋謝瞻寧的地魂,找到地魂或許會有辦法。”
謝謹言點點頭:“白姑娘拜托你了,一定要將我哥哥找回來。”
謝謹言將臉上的眼淚抹去,即便謝瞻寧聽不見,謝謹言還是對著謝瞻寧不停說著話:“哥,你還記不記得,我以前說怕黑你就回來蘭院陪我?后來長大了,母親說我這樣不像個男子漢,不讓人陪了。你就會偷偷翻墻進來。哥……你看看現在,天黑了,我很害怕。”
呆呆看著荷花池一池繁星的謝瞻寧頓了頓,似乎心有所感般地側過頭朝謝謹言的方向看了一眼。
謝謹言一喜:“哥,你能聽見我說話是不是?哥,我來帶你回家了。”
謝瞻寧又低下了頭,任由謝謹言的話飄散在了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