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張學善身體較弱,稍微多喝了幾杯,心中煩悶,不知不覺提起丟失東北的事,他連著嘆了好幾口氣。
秦笛看左右無人,問道:“坊間有人傳言,說清先生曾有手諭給你,讓你不要抵抗,有沒有這回事?”
張學善嘆道,“是我們東北軍自己選擇不抵抗的,我想盡量避免刺激日本人,不給他們借口擴大戰事,因此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這么說,傳言是假的?并沒有什么手諭?”
“清先生那段時間下野,國民政府主席是林森,行政院長是孫科,當時中央給我的指示是,相應處理。不抵抗的命令是我下的,我承認那時判斷錯誤。我下令不抵抗,是為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秦笛又問:“坊間還有人說,你為了保留實力,擁兵自重,所以才避而不戰。”
張學善眉毛一豎,面上有了怒色,道:“胡說八道!這些人都不懂!東北軍雖然人多,但多是土匪,不是正規軍。我為了爭奪鐵路權,曾經跟蘇俄的軍隊交手,結果大敗,被迫簽訂屈辱條約。我老實講,東北軍不是日本關東軍的對手,如果抵抗就是全軍覆沒,不但我手下的兵會死光,還可能激起日本人的兇性,讓東北變成一片焦土。”
秦笛心想:“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你不是合格的領軍人物!如果令尊還活著,可能結果并非如此。”
按照歷史記載,汪大衛雖然后來成了漢奸,但在918事變時,他是主張抗日的,他繼孫科后出任行政院長,曾多次給張學善發電報,催促他出兵抵抗,責備張學善,“去歲放棄沈陽,再失錦州,致三千萬人民,數十萬土地,陷于敵手……”
但張學善總推諉說糧餉不足,拒不行動,并還暗指汪大衛無權指揮東北軍,結果氣得汪大衛辭職出洋,“這個行政院長沒法干了。”
在日本關東軍攻打熱河之前,軍政老將宋哲元、商震、龐炳勛等都要求清先生親自北上,指揮抗日。知識分子胡時、丁文江、翁文灝三人當時曾聯名致電清先生,指出華北抗日,不是張學善能領導的,熱河如果再輕易失守,政府責任難逃,吁請清先生速來華北親自指揮。
清先生接到胡時等人電報后覆電說,他第二天就北上。
然而當天夜里,熱河全境就被日軍占領。
清先生后來感嘆說:“我估計日本要用六個師團的人,日本國內和臺灣都得動員兵力。我們每日都有情報,知道日本沒有動員,故料日本不過虛聲嚇人而已。不料日本對湯玉麟、張學善的軍隊比我們知道得多。”
當時進攻東北的日本軍隊只有幾萬人,而僅張學善的東北軍就有30萬部隊,但熱河就這樣輕易失守,對此胡時非常悲憤,在《獨立評論》上發表了“全國震驚之后”一文,認為熱河失守,張學善罪責難逃。胡時毫不客氣地指出:“張學善的體力與精神,知識與訓練,都不是能夠擔當這種重大而又危急的局面的。”
雖然張學善說,沒有清先生“不予抵抗”的一紙手諭,但從整個抗戰背景來看,清先生對張學善在東北不抵抗基本是持默許態度的,主要原因是他對當時中國和日本的軍事實力懸殊有比較清醒的認知,傾向于忍讓、不擴大事端,以爭取時間。從這個意義上說,東北不抵抗是張、清兩人的共識。
杜悅笙好意請倆人飲宴,沒承想秦笛問的都是軍事機密,他聽得有些心驚肉跳,因為牽涉到清先生,萬一傳出去就麻煩了!
因此他起身吩咐手下:“封閉房門,不準任何人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