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采樓的大廳內,此時嗡嗡作響熱鬧非凡,幾乎所有人都被適才的那首驚艷絕倫的浣溪沙所吸引,甚至連跑堂的小二都在暗自背誦,來日好做談資。
唯有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穿著一襲臟兮兮的青布長襖,雙手抱在胸前杵在那里,滿是期待的向屏風后望去。
果不其然,片刻后便瞧見一個小二抬著一張朱漆七弦琴從屏風后走了出來。
大廳內頓時安靜了,在所有人的目光下,一個蒙著面紗的女子婷婷裊裊的從屏風后面款款行來。
她走到古琴之前,先是不言不語的欠了欠身,向在座賓客施了萬福之后,她便盤膝而坐,將那張七弦古琴置于膝頭。
她自屏風后走出來,到現在盤膝坐下,期間雖然一言未發,但那雙顧盼生姿的眸子,卻仿似飽含了千言萬語一般,一時間竟讓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嗡——”新筍般纖細白皙的玉指輕輕的拂過琴弦,眾人只覺得時間仿佛在這一瞬都停滯了。
緊接著琴聲就響了起來,清澈明凈的琴聲如同來自深谷幽山中的潺潺溪水;又像是環繞在耳邊的一陣微風,忽而起伏,聞者只覺得心曠神怡,更有甚者已經闔上了雙眼去尋找那在虛無中跳躍的音符。
“殘雪凝輝冷畫屏……”彈琴之人輕輕的開口低吟了起來,隨著她婉婉轉轉的歌聲,有一種飄然出世和凄美的感覺紛沓而來,占據心頭,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已經隨著那歌聲而去。
“落梅橫笛已三更,更無人處月朧明。”這兩句在那空谷幽蘭般的演繹下,仿佛自己一閉上眼睛,便能看到詞作中的那般孤月懸天的凄美,心頭更是有種既清且冷,既孤且單的感覺。
“我是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
這位柔弱的女子,雖然此刻是眾人的焦點,但唱起這兩句時,卻竟似形單影孤,仿佛她正在自言自語的訴說著心中的凄楚,自怨自艾的感嘆著的對他人的相思。
陳憲只覺得陸小釵唱的自己全身上下竟無處不覺酥軟,仿似她此刻正對著自己的耳畔輕輕的呵著氣,不愧是杭州府的花魁,僅是毫無準備的臨場發揮,就把這首詞背后的意境演繹到了極致。
“斷腸聲里,憶平生……”唱完最后這句,竟有兩滴清淚從歌者的眸間潸然滾落。
這淚,像是兩顆珍珠,在如玉般的頰上緩緩的滑落,最終沒于面紗之下。
一曲罷了,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不少人似是已經進入了詞中孤寂清冷的境界,渾然不覺間也跟隨著歌者留下了眼淚。
“呸。”獨自一人站在三樓環廊上的鳳娘伸手拭去眼角的淚珠,心中暗罵道:沒來由的哭什么,怎地越老越不成器了。
陸小釵偷偷的瞄了一眼陳憲,見后者此刻也是神色呆滯,木頭人般的杵在那里,便覺心中欣喜,又暗自下了決心,我和陳郎斷不要如他所作的這首詞般相思斷腸……
她站起身來,斜抱著古琴,向著賓客盈盈一禮,便留下了一個飄然如仙般的背影,款款離去。
待她離開許久后,廳內猶自安靜了許久,眾多賓客才緩過神來議論紛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