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建頷首沉思許久后,突然騰的站起身來,沖著陳憲一揖到底,聲音激動的說到:“聽行之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陳憲哪里肯受他的如此大禮,急忙側身讓開。
言建行完了禮,言辭懇切的說:“關于行之被褫奪了功名的事,我已了解清楚。路遇女子遇險施救,這又何罪之有,接下來老夫自然會為你討回公道。”
陳憲一瞪眼,這老言不會想幫自己當官吧?
若是在其他時期,弄個官兒做做自然是優哉游哉,可現在是正統十二年!如果沒記錯的話,正統十四年,土木堡之變就發生了,現在去做官,豈不是茅坑里打燈籠,找死嗎!
他可不認為自己若是當了官,就能勸動一意孤行的英宗不去御駕親征。與其當個官員擔驚受怕的,老老實實當個富家翁,沒事抄兩首后人的詩,再和小釵琴瑟和鳴,這種日子它不香嗎?
言建見陳憲杵在原地,眼珠子骨碌碌直轉,臉上的表情卻一陣青一陣白的,心中以為他是不信自己能夠幫忙,便開口說道:“行之且放心,老夫在朝中還有幾位好友,為你平反之事并不算難。”
陳憲見言建會錯了意,急忙擺了擺手,吞吞吐吐的說道:“言老,其實吧……在下真的不愿入仕。”
“哦?”言建瞪了瞪眼,疑惑道:“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是多少讀書人畢生以來的追求。你小小年紀,為何會有這種想法?”
“可能是我心態老了吧!”陳憲撓了撓頭,隨口尋了個理由,然后誠實的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只想掙點錢,做個富家翁,再娶兩個嬌妻美妾,逍遙一世。”
言建皺起眉頭,表情也嚴肅了起來,頗有些像是對自己后輩子侄的訓誡:“行之,你如此想法,可謂是大謬矣!陶朱之道,終為小道。我輩讀書人,自當心懷天下,為民、為國、為君分憂解難才是。”
說到這里,他嘆了口氣,目光炯炯的看著陳憲:“況且,當今雖天下太平,卻隱憂四起,正是揚鞭策馬匡扶天下的時候,你不思建功立業,卻只圖富貴太平,著實讓人心寒啊!”
陳憲被老言的這一番正義凌然的話駁斥的啞口無言,只得吶吶的點了點頭,心中雖然有些不以為然,但是卻很是欽佩這位老者心中的想法和抱負。
或許大明能夠經歷土木堡之變、京師之圍后,依然延續兩百年,或許中華民族能夠歷經五千年的歲月而從未中斷,正是因為有老言這樣的人,以及許多和老言抱著同樣想法的無名之輩,他們或許并未在史書上留下赫赫聲名,但卻共同用一種橫貫數千年的精神和信念錘鍛出了一個叫做“氣節”的詞匯。
這……就是大明的脊梁吧。
“爹!”梓筱見陳憲閉口不言,怕他生氣了,便佯作憤憤的插嘴道:“您和陳公子相識也不過兩日,何至于說話如此嚴厲!莫不是您把他當成大哥了嗎?”
言建此刻看見陳憲不再提出反對意見,再加上女兒又插了一嘴,心中也覺得自己是嚴厲過頭了,便放緩了語調,略帶著歉意的說道:“老夫適才有些激動,行之切莫介懷。”
梓筱笑了起來,一雙月牙般的眸子好似也在一同沖著陳憲微笑,她狠狠的剜了有些尷尬的言建一眼,和聲細語的勸慰道:“我爹爹平日里脾性就是這般古怪,陳公子可千萬不要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