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說完這句話,她又回想起陳憲白天為她而懸在那刀山之上的那一幕,就又有些暗暗惱恨——怎么自己連這點勇氣都沒有,說個話兒還小聲小氣。
想到這里,她緩緩的抬起頭,努力的壓住心中的緊張,雙眼雖然停在陳憲的臉上,但卻依然不敢和他對視。
她輕輕咬著貝齒,努力提高了聲量,并改了稱呼道:“官人已經為小釵梳攏贖身,妾身已經是您的人了,妾身身份卑賤,還請官人憐惜……”
小籬聽了這話,隨之羞紅了臉,抿著嘴,悄咪咪的退后了兩步。
陸小釵的這番話,像是讓陳憲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抬手揉了揉額頭,臉上再也沒了適才的窘態,反而牽起陸小釵的柔荑,拉著她坐在了桌前:“小釵,我要明媒正娶。”
“什么?”陸小釵和躲的老遠偷聽的小籬聽了這話都驚呆了。
陸小釵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看著陳憲,想從他的臉上尋出一絲一毫開玩笑的意思,可是她卻失敗了。
陳憲沖著陸小釵誠懇的點了點頭,擲地有聲的說道:“小釵,我適才是被酒精沖昏了腦子,竟忘了之前的考量。”
“官人……”陸小釵睜著一雙杏眼,吶吶的看著面前嚴肅的男子。
在這個時代,娶妻和納妾是兩碼事。
妻,指的是明媒正娶,是按照《禮記》上所規定的執行,先要納采就是請媒人上門提親,得到女方允許后,才能繼續進行問名、納吉、納徽、請期、親迎,這六部又叫做“六禮”,乃是正經娶妻子所必經的步驟。
而妾,則就簡單多了,一頂小轎、一輛馬車,將人從側門迎進家中,最多在內院掛上幾條紅綢,便算是履行完了程序。
妻妾的在家中的地位也截然不同,妻子便是家中的女主人,而妾僅僅是比下人地位略高,甚至還有隨意贈送和買賣的風氣。
陸小釵曾是青樓名妓,可哪怕她再怎么出名,再是這杭州城的萬花之魁,依照禮法她最多也只能被人納為妾室,流程簡單到只需要男方擺上梳攏宴,向眾人告知這個女子已經被我買下來了,再將她帶回家中,就算是進了門。
陳憲絕不愿意讓眼前這位女子就這么平平淡淡甚至可憐巴巴的進了家門。
原因很簡單,她不僅美艷不可方物、溫柔嫻淑,還是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上所遇到的第一份溫暖,更是將自己從大牢中贖鈔出來的救命之人。
單是這份美人恩情,便是上刀山、下油鍋,陳憲也已經做過了!如今再去挑戰風俗禮法,紅掛彩乘馬親自迎親,讓她穿著大紅嫁衣嫁入家中又有什么做不得?
陳憲寵溺的伸手去捏了捏陸小釵因為緊張而微微翹起的瓊鼻,不容置疑的說:“小釵,我一定要讓你正大光明的嫁過來!”
說完他似是覺得自己語氣有些生硬,便又笑了笑:“早些歇息吧,明日我們一起回你的家鄉看看……”
當晚,在陳憲的強烈要求下,陸小釵主仆二人住進了西側的臥房,陳憲則躺在了東邊書房里的小榻上。
他掖了掖褥子,吹息了燭火,在黑暗中微笑閉眸,努力的聽著那邊傳來的稀稀索索的細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