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門去,晚上的宴席已經散場了,小院之中除了橫七豎八的躺著幾個酒力不濟的敗者發出的鼾聲之外,就只有春日的蟲兒在歡快的啼叫了……
陳憲領著小書童偷摸摸的繞過橫在路上的某位酩酊大醉的副將,終于摸進了柳華居住的西廂房中,剛進了門就瞧見柳華正伏在桌面上,單手撐著腦袋雙眸無神的瞅著燭燈,似乎已經是喝懵了。
聽到門響,柳華緩緩的扭過頭來,用朦朧醉眼瞥清來人是陳憲之后,他便嘴角一揚,咧著嘴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了:“誒……這不是陳,陳行之嗎!”
“我總算想起來你了!”柳華用力撐著桌面試圖站起身來,卻因為實在太醉而難以施力,又騰的一聲坐在了木凳上,搖頭晃腦的說道:“你是那個杭州大才子啊,本官就是讀了你那篇滾滾長江東逝水,才想歸隱田園的……”
陳憲沖著站在自己身邊遲疑不前的衛清清使了個眼色,示意后者到柳華身后的箱柜中翻找衣物,繼而咧著嘴坐到了柳華的面前,哈哈笑著恭維道:“柳大人,您可不能歸隱田園啊!”
柳華其實當真是憋屈了許久,事實上在來到東南之前,他還是朝廷中身份清貴的都察院御史,有監察百官、彈劾百官的權責……
到了東南,本以為自己能夠立下赫赫功績,從而獲得圣上的賞識,再往上攀個臺階……
可他哪曾想過,這東南之地竟像是密林中的沼澤一般,自己剛剛邁進來了一只腳,就深陷而入,再難以拔出去了……
昨天晚上的那場大勝,他是跟著大批的步卒最后到達戰場的,當他親眼看到那狹長的山谷中滿地都是尸骸的時候,第一反應竟然不是惡心、痛楚,反而是一種通體舒暢的解脫感——終于勝了!
此刻他心知昨晚的那場足以拯救自己生命的大勝,是源自眼前的這位書生,心中便愈發感激,酒酣腦熱之下,他竟然從雙眸間涌出了兩行眼淚來:“陳行之,你當得起本官一拜!”
說話之間,他竟然搖搖晃晃的站起了身來,緊接著俯身就要下拜!
“柳大人,您可千萬別!”陳憲哪里能受他這一拜,當即伸手施力將柳華攙扶了起來。
且不說這廝眼下是醉酒的狀態……關鍵是二人的身份天差地別,如今柳華是官,陳憲是民,從古至今只聽說過民拜官,哪里有官拜民的道理?
柳華卻絲毫沒有放過陳憲的意思,他身上猶自使著力向下墜去,抬頭雙眸圓瞪的喊道:“你今日若是不受老夫一拜……”
“啪——”隨著一聲悶響,老御史腦袋一歪,便昏厥了過去。
陳憲愕然望著杵在柳華身后的衛清清,哭笑不得的問道:“找到了?”
“找到了……”衛清清臉色有些暈紅,扭捏的點頭應道。
“那行……”陳憲心中一時有些欣喜,旋即便皺眉瞥著自己面前搖搖欲墜的柳華,急聲招呼道:“快來幫我搭把手,把這老醉鬼給扔到床上去……”
二人做賊心虛,偷了不知之前縣衙中哪位大人給女眷購置的嶄新衣物,此刻便匆匆忙忙的往居住的后罩房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