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憲之所以給張韶尋出了這條死中求活的路,實在是為了于康,或者說是為了于康背后的于謙。
于康這人性格雖然算是粗中有細,打仗也是一把好手,此番又得了平定東南的軍功,回京之后必然會受到陛下的賞識,升官進爵指日可待。
但是正如文武兩派博弈之下才將他差遣到了東南一樣,他和他的養父相同,只是朝堂中的中間人,在前軍都督府中擔任經歷一職,既不能像衛所的指揮使一般手握軍權,又不能混入文臣的圈子之中。
反倒因為他的養父于謙的關系,即使和諸多武將相交,但是對方卻總是背地里留一手。
此番已經算是平定了葉宗留部,鄧茂七的兵力尚不如葉,剿滅也只是時間的問題,于康攜著平定東南亂局大破白蓮教的功勞回京,領賞升官自然是沒什么人會說閑話。
但是等這一陣子風頭過去了,這廝自然就會因為“中間人”以及“于謙養子”的特殊身份,成了被王振、文武雙方任何和于謙有過節的人的攻擊對象。
于康可沒有于謙那種兩袖清風、一身正氣的氣節——這廝甚至還想帶自己去試一試龍陽之癖。
至于其他亂七八糟的事情,按照于康的性格,恐怕也沒有少做,自然就會成為別人攻擊的把柄。
張韶這人,雖然品銜在武將之中并不算高,但他是畢竟是從靖難三年中走出來的老將,當年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將領們,此刻都已經身居要職,若是有這樣一個人感念于康恩情,死心塌地的保他,最少能夠替于康分擔一大半的壓力。
張韶如今感念在座諸人的救命之恩,不管是真是假,都值得陳憲這樣嘗試一下。
錦衣衛的李坤雖然膀大腰圓,但卻是個實打實的機靈人,自然能夠猜測出來陳憲這番說辭有著更深一層的用意,但張韶是否是白蓮教的教眾、甚至張韶謀反與否,于他而言干系并不大。
相反,李坤卻對于陳憲這個家伙十分感興趣——這個書生與他在京城中常見的那些讀書人截然不同,這人從未提過什么家國情懷、什么圣人之道,做事情也總是劍走偏鋒,甚至連自己這個常人聞風喪膽的錦衣衛,他都敢隨意使喚。
而且……這人的手段,著實是陰毒了一些。
作為最早參與對陳鑒胡審訊的人,李坤在當時根本不知道陳憲為何會專程跑過來羞辱他,當時他甚至以為陳憲是個心理扭曲、陰暗的變態。
如今再回頭看去,陳鑒胡因為被羞辱而選擇了伏擊官兵,之后又因為心中的執念而殺死了葉宗留,直接導致了后續葉派叛軍的分崩離析。
而陳憲對蒼火頭的優待,則更是神來之筆,利用蒼火頭復仇心切的心理,再利用立功心切的張韶從旁參謀,竟然生生的挑起了這支連戰連敗的軍隊之間的內亂。
李坤曾經想過如何剿滅這一支叛軍,各種戰術、諜報,乃至于派人混入敵人內部,但是陳憲卻僅僅通過偶然的俘虜到了陳鑒胡便牢牢的抓住了葉宗留這支叛軍的命脈,仿佛從陳鑒胡被俘的那一刻起,整個戰爭就已經被陳憲推上了另一條道路。
一條……攻心為上的道路。
宴席散去,從窗口望著漸行漸遠的陳行之和他身邊的那位武藝高強的少女,李坤沒來由的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