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秀梅!川省度江堰人氏!于二零一六年九月十七日離世!享年七十三歲!生前交于我車費兩千八百元!冥紙酒菜二百元!答送親友五百元!認干親二百元!共計三千七百元!定花在沈秀梅身上!不敢私藏!死者返鄉,路邊野鬼不得干擾!否則折了陰德,禍及家人與我王樹才無關!干親磕頭!給沈氏老太送行!”
念完之后,老頭把這張紙扔進火盆中,昨晚被打林欽打的小子,拉著林欽的胳膊,給他拽了過來,總共三個女人,四個男人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伴隨著哀樂,年紀最大的男人點燃了紙錢,扔進火盆中,看著紙錢迅速轉黑,化成一團灰燼。
“你們.......一直這么做?”
其他四十歲往上的人走過來給沈老太太鞠躬,或者磕頭,等全部完事了之后,林欽才貼在昨晚揍的小子身邊問了一嘴。
“嗯......感覺自己不行了,就給老頭錢,可以給你拉回家,也可以幫你入土,他不會私藏,都用在你身上。”
看著這幫人,又想想自己,林欽忽然感覺十分可笑,死在他鄉,連喪事都得自己安排,身邊沒有親屬,就找住在一家旅店的病友冒充,一輩子就這么落幕,這種滋味......說不清,道不明。
“哥們,你燒會,我不行了,我肝癌,疼的厲害。”
燒紙的男人把木棍遞給林欽,一腦袋的汗,臉色十分蒼白,林欽沒有拒絕,接過木棍跪在火盆前,把一張張紙錢扔在火盆中。
老太太在旅店的喪事并沒有辦多久,晚上天色剛暗,一個老舊的五菱宏光就開到了旅店門口,黑色的裹尸布給老太太捆上,放進了已經拆掉的后排,接過老頭的錢,這個四五十歲拉尸體的人就開車走了。
“老太太挺大方,二百塊給親屬的,你們七個分了,都回去歇會,七點下來開飯,老太太答謝你們的,不來不行。”
一幫人點點頭,回到房間休息了一會,林欽的心里卻是沉甸甸的,感覺很亂,他感覺......似乎得了病,他見到的東西就不一樣了,不是陽光燦爛,而是變得冰冷充滿腐朽,或許在不久的將來,他也會躺在這兒,也要找人認干親,讓這幫跟自己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人給自己披麻戴孝。
七點了,林欽下樓,門口擺放著兩桌飯菜,五百塊錢兩桌,自己做的話,伙食真就不錯了,屬雞屬馬的這頓吃不上,他們七個“兒子孫子”跟王老頭坐在一桌,因為林欽是新來的,所以還得重新自我介紹一個,也讓林欽認識了這幫病友。
“二毛,昨晚你去林欽屋里了?”
王老頭問了那個被林欽揍了的孩子,讓他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但也點頭承認了。
“這回認識了,就別干了,偷誰的,也不能偷有病的,何況是一家人,你也是剛來,我就不說你了,給林欽道歉,他昨晚就算打死你,你死也就死了,頂多跟沈老太太一起拉走,沒人管你。”
“林哥對不起,我錯了,謝謝你昨天把我放了,我其實就是想拿點現金,銀行卡,電腦我都不動,但拿了就是拿了,我錯了,給你磕頭了。”
這孩子起身推開塑料凳,跪在林欽的身前給林欽磕了三個頭,林欽本來想起身阻止,但被王老頭拉住了。
“偷病人錢死了也要遭雷劈的,給你磕頭道歉你受得起,但是以后你也就別在計較了,這件事就這么過去了,來,能喝酒的舉杯,不行的吃完就回去躺著。”
林欽抿了一口啤酒,看著這幫雖然還很陌生,但不自覺就感覺親切的人,發自內心的笑了,自從父母死后,他就再也沒有了歸屬感,所以他才會那么放縱,只是為了找回那份歸屬感,但浪蕩了這么多年,他還是沒找到。
可笑又可悲的是他現在找到了,像是掉進了死人堆里,一幫快死的人,給了他家的感覺。
“我看咱倆誰先死,先死的是爹!我要是死得比你早,你就得給我戴孝磕頭,叫我一聲爹!你敢不敢?”
“艸!誰怕誰啊!誰先死誰是爹對吧?我特么現在就撞死在這兒,行嗎乖兒子?哈哈哈。”
隔壁桌的人開啟了玩笑,倆男人一個三十多歲,一個四十多歲,也不分老幼尊卑,開著混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