啼笑之余,又有些悲哀,虢國夫人是什么名聲,顧佐還是有些了解的,以杜子美的心氣,居然走到了這一步,向虢國夫人投卷,可以說也是被逼得沒辦法了。
虢國夫人臉上笑容未變,似乎早在意料之中,搖著團扇道:“其實我一個婦道人家,哪里管得了這些事,且又詩書淺陋,你行卷于我,豈非走錯了門路?”
指了指身旁一位貴婦:“眼前不就坐著一尊大神?這是韋氏,彭城郡公官拜尚書右丞,最是文章錦繡,你不拜她反來拜我,不是本末倒置嗎?”
那貴婦陪笑:“滿長安誰不知道,任誰千言萬語,也抵不過夫人一句話。”
杜子美只是低著頭,雙手捧卷,一語不發,顧佐能理解他憋屈的心態,但也忍不住搖頭,這第一步都邁出來了,又何必因為惜身而吝惜第二步?科舉不成則投卷,投卷不成則攀附,這本就是當下讀書人上進的門路,哪怕心中不愿,也等做了官再說不是么?
老實說,杜子美和顧佐委實關系不大,至今不過是同席之緣,而且顧佐壓根兒沒想過對方能給自己帶來什么回報,印象中他后來還是做官了,但很不得意,以其窮困潦倒的一生,也談不上有什么能力給自己回報,幫他實在沒什么好處可言。
但千百般理由也繞不過一句話——他是杜子美啊!
想了想,忍痛從懷中取出剛才杜子美寫的半闕詩句,雙手呈上道:“適才我李師姐舞劍,子美兄頃刻間得詩十二句,才華橫溢可見一斑,還請夫人過目。”
由他呈上,自是和杜子美待遇不同,虢國夫人看了看李十二,笑著點了點頭,讓身邊侍女收了。
顧佐又追了一句:“子美大才,夫人一望而知。”
虢國夫人眉梢一挑,從侍女手中接過來,略略展開,只見里面夾著五張百貫的大額飛票。
五百貫雖說只及她今日觀舞賞賜出去的三分之一,但也的確不少了,更重要的是,如此投卷,才符合她的規矩。
當下將詩抄交給身邊侍女:“念來聽聽。”
那侍女當場誦讀起來,誦罷,虢國夫人和韋氏都贊好,李十二也欠身向杜子美道了個謝。
杜子美終于開口了,卻道:“不敢,懷仙啟了前兩句,方有后文。”
顧佐哀嘆,暗道子美兄你真不想說話就干脆一句都別說行么?這是在為你干謁行卷呢啊。口中道:“拋磚引玉,拋磚引玉。”
為免被人要求當場賦詩,還將自己題記“顧懷仙到此一游”的糗事拿出來說嘴,惹的虢國夫人和韋氏大笑。
虢國夫人又問:“此詩的下文呢?怎么只得十二句?”她說自己不通詩文,實則怎么可能?
顧佐攔住杜子美,代為搶答:“我以為十二句剛好,正合李師姐,此為天意。”
眾人又笑,笑罷,虢國夫人終于將杜子美的投卷收了,道:“我也不知道這文章寫得是好是壞,等有機會呈給陛下瞧瞧罷。”
至此,顧佐和杜子美躬身告辭,李十二送了出來。
回去之后,鄭虔和魏君都在等著,顧佐簡明扼要道:“夫人收了子美兄的行卷,答應呈送御前。”
這兩位頓時歡呼起來,都道不虛此行。杜子美忽然向顧佐深施一禮:“我知道自己的臭毛病,今日若非懷仙……總之,請受甫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