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又是一聲慘叫。
這慘是從他身后響起的。
蘇青扭頭回身。
就見先前被綁著的少年,此刻手里握著一把刀子,捅進了那個斷臂倒地的馬賊心窩子里,一刀斃命,干脆利落。
他把女孩護在身后,提刀一抽,一股血箭立從心竅里噴出,濺在了那張黝黑曬傷的臉上,順著下巴滴淌的殷紅血珠讓人觸目驚心,一雙眸子則是泛著滲人的幽光,還有刻骨的恨意,像是兩滴未干的血。
少年一邊警惕的瞧著蘇青,半伏著身,聳著肩,提著刀,就像是作勢欲撲的狼崽子,女孩縮在他身后,也顫顫巍巍的提著刀子。
蘇青眨眨眼,沒什么反應,只甩了甩刀子,意興闌珊的擺擺手,什么也沒說。
似是明白了意思,少年眼中兇戾慘烈的幽光隨之散了不少,看著蘇青的眼神也沒了敵意,但還有警惕。
他領著妹妹走到那伙馬賊的馬匹旁,取下水囊,灌了幾口,牽過一匹馬,又回頭瞧瞧,見蘇青收拾著地上的尸體,沒什么反應,這才頭也不回的帶著妹妹趕向遠方。
聽著遠去的馬蹄聲,蘇青抬頭慢吞吞的瞥了一眼,然后又低下頭去搜刮東西了,望著手臂上的一顆顆細小凸起,嘴里自語道:“殺人分尸的刀法?韃子?難不成是他?”
學著昨夜金鑲玉的法兒,蘇青來來回回,把這些人身上值錢的東西都搜了出來,只留了一身衣裳,找了個地,隨手埋了。用不了多久,這些血肉都會被風干成塵,化作白骨,或者被大風吹出來,成了戈壁上其他動物的果腹之物,干凈得很。
客棧又恢復了冷清,蘇青坐在屋檐底下打著瞌睡,嘴里含混的唱道:“又聽得烏鴉陣陣起松梢,數聲殘角斷漁樵。忙投村店伴寂寥,想親幃夢杳,想親幃夢杳,顧不得風吹雨打度良宵——”
“噗嗤!”
“哎呦喂,想不到,你這木頭還會唱曲呢?”
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耳邊悄然多出一聲嬌笑,睜眼一瞧,金鑲玉正叉腰俯身瞧著他,近在咫尺的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麥色的脖頸上滲著細汗,沿著衣襟的敞口淌了進去,一抹雪白若隱若現,晃人眼睛。
沒等蘇青說話,金鑲玉已潑辣的罵道:“讓你看店你在這睡覺,我在外頭可是曬得死去活來的,他娘的,那群狗日的錦衣衛,我去領賞,結果人家已經找了個替死鬼頂上去了,害我白歡喜一場,捧著個發臭的豬頭跑了三十里地,差點沒把我熏死!”
“哎呦,今兒個,又進賬了多少啊?”
她卻是看見馬圈里多出來的三匹馬,臉上的不痛快立馬一掃而光。
“四個馬賊!”
“哪還有一匹馬呢?”
金鑲玉忽又不笑了。
蘇青沒有遮掩,把大致一說,女人望著男人那張淡笑柔和的臉,眼神變幻,嘴里笑罵道:“殺得好,這群不要臉的,老娘我最討厭的就是欺負女人孩子,擱我我也殺!”
但她口風一變,又罵道:“但以后可不準了,殺一個,這生意就少一個,能來這里的,不是該殺的就是該死的,哪殺的完啊,正經人可從不來咱們這,咱們只要銀子,管他們怎么個死法,不然,就得喝西北風了!”
蘇青點點頭。
“老板娘,這些東西擱那啊?”
忽然,客棧里居然多了個聲音。
金鑲玉扭頭一招呼,屋里走出個微須的中年漢子,倒像是個窮酸秀才,身子瘦削,揣著雙手,嬉皮笑臉的。“這是我找來的掌柜,熟人,黑子,當個賬房,你們認識一下,往后都是一條道上撈食的,可別給我搞什么窩里反,小心我扒了他的皮!”
漢子訕訕一笑,縮了縮脖子。
“瞧您說的,哪敢啊!”
笑的那叫一個諂媚。
蘇青一陣鄙夷。
呸!
天色漸晚。
遠方又有人馬趕了來。
金鑲玉眼睛就跟放光一樣。
“去去去,收拾一下,準備做生意了!”
塵煙如浪,滾滾逼近,落在紅日下的大漠中,像是一條赤紅色的煙龍騰空而起。
宛如聽到了一陣似有似無的刀劍爭鳴,蘇青下意識回望了眼遼闊無際的大漠,抿了抿嘴,只在那婆娘不耐煩的催促下扭頭備酒肉去了。
才出江湖,又入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