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得越發老態龍鐘的李林甫則是沉默地觀察著花萼樓下那些神情各異的勛貴和官員,他確實小瞧了楊國忠這個蜀中破落戶,誰能想得到這個當初溜須拍馬的外戚弄臣居然有膽子做圣人的孤臣和錢袋子。
以前王鉷是對黎庶百姓下刀,苛捐雜稅逼得關中百姓都紛紛逃亡,可是整個朝廷卻能瞞著圣人,可是如今楊國忠卻房企到而行之,專對朝中勛貴和地方官員還有豪強下手,清查稅賦,追繳欠稅,卻是一下子就補足了國庫,還讓圣人的內庫里銅錢絹布堆積如山。
也就是圣人如今老了,不像盛年時殺氣那般足,恐怕早就任用酷吏,將朝野上下殺得人頭滾滾,血流成河了。
李林甫輕輕嘆了口氣,這大半年朝局變化太快,讓他也有些力不從心了,楊國忠雖然得罪了朝中大半數官員,可是那些寒門出身的年輕官員也有不少改投其門庭,更不必說如今民間這蜀中破落戶倒是聲望大噪,那些小民得了好處,縱然想敗壞他的名聲也行不通。
“李相。”
聽到邊上的官員呼喚,李林甫才回過神,原來是圣人起身祝酒,他也連忙顫顫巍巍地站起來,雖說這大半年李林甫蒼老得極快,可是眼下這風燭殘年的老邁姿態卻是裝出來的,他太了解當今圣人了,如今太子學乖了在東宮里萬事不管,這朝廷里始終還得有人和楊國忠針鋒相對才行。
圣人不是不知道那些官員不滿楊國忠,只不過圣人依然以為自己能控制局面罷了,而自己也不過是用來制衡楊國忠的棋子,只不過他已經無所謂了,他還有幾年能活,這幾年便扮做被新貴壓得可憐巴巴的老臣好了,只希望那位太子能就此忘了以往的恩怨。
李林甫的雄心壯志已經煙消云散,這世界變化太快,他已經看不清未來會怎樣,楊國忠得罪了官員、勛貴和豪強,可是朝廷如今府庫充盈,關中百姓逃亡的情況也得到了遏制,若是王忠嗣真能在接下來這場國戰里打得吐蕃大敗,奪回石堡城,只怕圣人有生之年還真能重現永徽之治時大唐的極盛疆域。
“大唐萬年!”
“大唐萬年!”
看著意氣風發的圣人,李林甫卻是低聲地笑了起來,他忽然有些舍不得這個他即將落幕的時代,很想看看大唐究竟能在那蜀中破落戶手中達到什么地步,即便再不情愿,李林甫也得承認如今的楊國忠已然有了做宰相的資格。
“李相是真的不行了。”
距離李林甫不算遠的地方,吉溫和羅希奭壓低著聲音交談,他們如今仍舊是李黨里的中堅人物,支撐著李林甫的威望,可是楊國忠大勢已成,如今圣人對其寵信直追當年這位李相拜相時的待遇。
最關鍵的是,兩人覺得李林甫年事已高,怕是沒有精力和楊國忠相爭,這半年里這位李相已經退讓了好幾回,要不是楊國忠做的事情太得罪人,他們估計所謂的李黨早就不攻自破,再加上楊國忠咄咄逼人,讓大多數人都沒得選,否則誰又愿意繼續依附日薄西山的李林甫。
“聽說沈郎已經到了涼州,羅兄,照某看,咱們不妨請沈郎為咱們說項,想來楊相不會計較咱們以往那些小過節……”
吉溫打算跳船了,他清楚沈光和楊國忠間的交情,那可不是簡單的朋友,而是真正的政治盟友,楊國忠能有這般權勢地位,這位沈郎是真正出了大力的。
李林甫渾濁的老眼自然也看到了竊竊私語的吉溫和羅希奭二人,他手下這羅鉗吉網也終究生了異心,只是他們終究不懂,只要沒人能取代他對付楊國忠,圣人就不會讓他倒下的,這兩人到底是薄情寡義眼界太淺的酷吏心性,看不懂人心大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