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薩沒去細想他的種種異常,又沉沉的睡了。
而被腹誹的某人,正與平日一身黑衣面具打扮,快步行于街上。
過了幾個路口,他轉入一條小巷,在最頂頭一棟陰暗濕冷的廢棄木屋前停下了腳步。
若是站在下風口聞聞,還能嗅見些許令人作嘔的腥臭。
但四九像是渾不在意似的,拿鑰匙開了鎖,抬腿邁了進去。
屋子里沒人,也有人。死人。
那是一具看上去還新鮮的尸體,僵硬地平躺在臺子上,尚未腐爛,只不過皮肉完好的地方,可以瞧見腫脹的黑斑。
看上去是一具黑死病人的尸體,只不過被開膛破腹,死不瞑目,血淋淋的不大養眼。
不過,這對做過屠夫下手的四九而言都不算些什么。
屋子是原來四九偶然發現的一間棄屋,布局簡單,一座齊腰的擱死人的磚臺,一張書桌,兩只凳子。
桌上有一摞書,一瓶墨水,一只羽毛筆和一沓羊皮紙。
四九反手關上門,拿了筆,抽出一本書,再扯了一把凳子,端端正正地坐到了磚臺前,面不改色地翻起了書。
這是從爺爺書房里整理出來的一本來自東方的書,國度名字很難念,內容也是看不懂的文字,不過好在還有圖畫。
那日洛薩將它挑出來后就沒再注意,他隨手拿過去翻了翻,卻看見了一頁插圖。
插圖畫了個人,那人五字形展開軀體,軀干四肢上描著有一定規律蜿蜒的黑線,線上有黑點,作書者還在每個黑點旁標了數字,詳細注解。
四九雖然看不懂,但好歹知道這一定和人體有關,那些黑點說不定是人體的什么“機關”。
前幾日聽到洛薩的小聲嘀咕后,四九一直將他的話放在心上。
他一向不屑于相信教會的那一套胡謅,人死了不就是一塊肉嗎,哪來什么上帝拯救我的靈魂。
要是會拯救,那我做了這么多壞事怎么還是健康安穩甚至小醫生都陪在我身邊呢?
面具不太透氣,他不禁抬手用手腕摁了摁胸口。
在藥理店過了那么幾年,他雖不喜醫學,卻也對那一套守舊的醫療方法充滿了鄙夷。
像那些口吐鮮血的惡疾,四九對“身體里潛伏著魔鬼”的說法稍有贊同,不過是想把那人剖開看看魔鬼長相的贊同。
如今黑死病泛濫,他對那一句挨千刀的違逆言辭頗為贊同。
既然自家小醫生不敢動手,那不如就把這下地獄的差事交給他來干。
他細心地看了會兒書,站起來用匕首比劃了一下尸體的大致位置,順著胸腔中央那塊硬骨頭把肋骨掀了起來。
這位黑死病患者是個年輕的小伙子,患病時老是咳嗽。
四九看那書上,口鼻向下有管子連著體內兩塊不知是什么的塊狀物,應該和呼吸相關。
隨著動作,他眼神一凝。
那兩塊器官上,出現了和其他部位不相符的病態暗紅色,隱隱發黑,著實不太正常。
這就是咳血的原因嗎?
四九脫了右手手套,執筆在羊皮卷上記載。
昨夜光是布置這間屋子和搬運尸體就花費了太多的氣力,還沒來得及仔細觀察就發現天要亮了。
令人意外的收獲啊……
他暗自感嘆著,沒有留意到背對著的木門的縫隙突然被陰影所擋。
那黑影上下挪移了幾寸,又突然消失不見了。
像是一個人,左右窺探到不得了的秘密后倉狂逃走。
真是,世事難料呢。
——
青石方臺上,一字排開些枯萎的藥草,旁側一只小巧的研缽里還殘留著淡黑色的藥液。
窗外黑云密布,寒風刺骨,遠處隱隱雷聲翻滾,時不時漏出些白光。
明明才下午兩三點鐘光景,照見的卻如深夜凜冬。
一個半月轉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