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哲從床上坐起來,眨了眨眼,平靜地道:“你看我真沒事,好啦,你辦完手續就回去吧。我不需要人陪。”
顧樹還是不放心,“我還是留下來守夜吧。”
“真不用。”
終于把顧樹支走了。
楊哲試著重新睜眼。
入目的景象,依然是一個無比詭異的黑白世界。
睜開眼,只能看見空中、地面,甚至遠處,都有或黑或白的碎片懸浮。
這些碎片形狀不規則,有大有小,上面間或還有半個文字。
沒有醫院,也沒有病床。
一道半透明的波紋從碎片之外的空間穿入,它攜著成串的亮閃閃音符,排列成一長條。
楊哲出神地注視著它,長條狀的波紋嗎?似乎,可以理解其意義?
“這是鳥叫聲……咕咕的聲音……布谷鳥嗎?”
就在他理解到這串音符含義的瞬間。
嘶嚓!
它被無形的力量撕了個粉碎,音符全部破碎,波紋也湮滅無蹤。
碎塊掉落下來,成為周圍碎片的一部分。
嗯,就在剛才,顧樹過來跟他說話的時候,情形也幾乎相同。
圖像似乎完全無法進入這個碎片的世界。
聲音倒是有部分較強的聲波能進入。
有意思的是,楊哲根本聽不見聲音,他只是能從聲波挾帶的信息中了解到內容。
他能夠解讀的時間也很短,音波剛靠近他,就破碎了,根本無法保留。
是的,他不正常了。
但他還能控制自己的身體,也能說話,于是勉強克制住情緒,回答了顧樹。
“我是瘋了嗎?”
他不由得這樣想。
啊,如果真的精神失常的話,不要說做學術了,大學學業都沒法完成,不不,確切來說,下半輩子連正常的生活都不行了。
就算他沒瘋,而是真的“看見”了聲音,可是,這一切又和瘋了有什么區別呢?
哦,有區別。
還要添個瞎了。畢竟自己根本看不見外界的景象。
閉上眼,楊哲忽略了碎片的世界,開始考慮為什么,以及怎么辦。
碎片世界是純然視覺的,只要閉眼,世界就徹底變為黑暗寂靜。
他在記憶中尋找線索。
回憶良久,楊哲才睜開眼,嘆息一聲。
他想明白了為什么。
從拿到罐子,到現在,差不多有一個多月過去。
自己接受的信息量越來越大。一開始不覺得,可積累起來就逐漸變得可怕。
尤其是最后那幾天時間,他讀書的速度越來越快,整個人陷入了一種陶醉般的狀態,迷狂,無法自制,從那時候開始,不單單是文字,還有大量的聲音信息也一并涌入他的意識之中,被動儲存起來。
視野被文字充斥,大腦被信息拖垮,他的思維越來越緩慢。
而更可怕的是,他的思維徹底陷入僵局,完全意識不到這一危險。
直到他遭到襲擊,對同伴的擔憂,對發生的事情的憤怒,意識的負擔終于讓大腦的進程徹底鎖死,精神崩潰,陷入昏迷。
在昏迷之中,生的本能,讓他的大腦下意識地就開始斬斷聯系,摧毀信息。
直到這個腦內世界的紙卷與抄本都徹底破碎。
可他依然無法解脫,反而陷入了一個只有碎片的世界。
楊哲苦笑。
他早知追求真理的人會付出代價,也知道在人類的歷史中,無數人曾經為了探尋世界的真相而付出過慘重的代價,甚至包括上火刑架。他也明知自己研究超乎常理的事物會帶來危險。
可他沒想到,這一時刻來的是這樣的早。
夜幕漸漸降臨了這所社區醫院。
“罐子。”
他在心中呼喚,罐子瞬間出現。
它造型古樸,深褐色的釉彩令它成為黑白世界內的唯一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