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離沉默了一下,然后鼓起勇氣說道,“嵇先生,這首曠世名曲的來歷,不知道能不能說給我聽?”
嵇舟微微仰頭,望著從木窗外落進來的冬日暖陽,眼神溫和,又透著一絲迷離,他掌心撫摸著茶盞,微微搖頭,“有什么不能說的呢,都過去了那么久了……”
很多年前,嵇舟還很年輕。
他從小就被師父三清上人收養,并傳授琴道和醫道。在同門里,他一直都喜歡師父的女兒,他的小師妹,但總是礙于彼此身份的懸殊,愛在心中口難開。有一次,他和小師妹結伴游歷,路途中遇到了有歹念的一伙人,他拼了性命使出全身所學,總算是成功帶著小師妹逃跑。在荒郊野外的破敗道觀里,小師妹為他行針療傷,就問他,“嵇師兄,你為何總是對我這么好?”
那個時候,嵇舟看著眼神灼灼的小師妹,居然退縮了,他說,“因為我是你的的師兄啊,師父從小把我收養養大,你們就是我的親人。”
小師妹哦了一聲,展顏一笑,說,“原來是這樣。”
回去之后沒有太久,西京城的一個大宗門就過來提親,師父答應了,小師妹也沒有反對,然后,她就嫁到了帝都。心上人嫁做他人婦,嵇舟內心的痛楚和悔恨日日折磨他,他的人日漸消瘦,對小師妹的思念卻越來越濃,一個雷雨大作的晚上,他嘔血不止后,以洞簫創作出了‘不忘’這首曲子。三年后,嵇舟出師,他也去了西京城,因為才華橫溢而名聲鵲起,一時間西京無人不知嵇,蒼都琴音九出舟。他的聲名越旺,內心的孤獨就越深重,他甚至都不敢去探望小師妹。
有一天,他在河邊樹下吹著那首“不忘”,一曲終了,有人撫掌贊道,“真是絕世的好曲子,聽的人百轉千回,唏噓傷懷,不知道這曲子叫什么?”
他扭頭看,一個好看的姑娘很不雅觀的蹲在樹杈上,雙手托腮,瞪著一雙明亮的大眼睛望著他。
“不忘。”
他說。
“不忘?一點韻味都沒有,還虧你是名滿帝都的大琴圣。”
被人嘲諷,嵇舟當然不開心,他反問,“以姑娘見解,該叫什么?”
少女略一沉吟,說道,“勿相忘,如何?”
那之后,他和少女熟絡起來,少女每次來都是神出鬼沒的,然后會噼里啪啦跟他說很多有趣的事情,而他則會教少女彈琴,兩人漸漸成了好朋友,成了知己。
在少女的建議下,嵇舟在公開場合彈奏古琴版的勿相忘,一曲動西京,那一天,嵇舟琴圣的地位不可撼動。世人都知道,勿相忘是一首絕世名曲。
嵇舟很感謝少女,但是少女留了一封信不告而別,說她有急事要離開了,有緣再相見。少女離開之后,嵇舟發現,自己每天想著小師妹的時候變少了,思念少女的時間變多了,這個事實讓他很震驚,甚至有些難以啟齒。但,這是事實,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他想著和少女相處時光的點點滴滴,想著兩人一起琴簫合奏的勿相忘,他決定不再讓自己后悔一次。
嵇舟,去找少女,他踏遍了半個大陸,終于行船在洛河上的時候,看到了她。少女個子長高了一些,變得更美麗了一些。她不像初見時那么天真幼稚,她變得溫柔婉約,很有教養的站在一個男人身邊,素手親挽,臉上在漫天云霞的映照中顯得那樣幸福。
他們兩人的船只迎面而來,她看到了他,微笑點頭,他也微笑點頭,然后擦身而過。
那之后,嵇舟浪跡天涯,變得沉默寡言,甚至不再彈琴。如果不是好友玉向天懇求他教玉小翎琴藝,他也不會再回西京城。而玉小翎八歲時與他合作的那首雙琴版勿相忘,也是嵇舟留給這片大陸的最后一次公開彈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