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什么?”
“為了您和李叔府上的親衛,為了那些與我并肩戰斗而死去的豪杰英雄,我要給他們一個交代。”
張九章動容道:“就為了這個?”
顧青堅定點頭:“就為了這個。”
張九章沉默片刻,道:“其實陛下已有旨意,將濟王驅離長安,回絳州之藩……”
顧青搖頭,緩緩道:“懲罰不痛不癢,只是自罰三杯,不夠。數十位袍澤戰死,濟王付出的代價太輕微了,我不甘心。”
張九章喟嘆道:“若今日濟王加害你的事被坐實,恐怕他真的很難脫身了,長安城已滿城風雨,陛下再偏袒皇子,也掩不住天下悠悠眾口。”
久不出聲的李光弼忽然怒道:“豎子你倒是狠得下心,對自己都如此狠,你說要給此案再添一把火,我還以為你有什么別的法子,誰知道你居然跑去王府給自己扎了兩刀,這就是你想的法子?苦肉計?”
顧青苦笑道:“位卑言輕,無能為力,除此別無他法,我知道此計是下策,但仇不能不報,做完這件事,也算對豪杰好漢們的在天之靈有個交代了,從此我能睡個安穩覺。”
張九章嘆道:“長安少年多紈绔,論心志之堅忍,論行事之絕決,顧青,你是老夫生平僅見,對自己都狠得下心的人,將來定能成大事。”
眾人抬著顧青匆匆趕到張九章府上,進門之后張九章便命管家閉門謝客,今日起任何客人都不見,除非宮里有旨意上門。
在后院給顧青安排了一間偏僻的廂房,張九章又命人去請大夫,下人們七手八腳給顧青凈身換衣。
處理利落后,張九章站在床榻前捋須沉聲道:“此事必已傳進了興慶宮,過不了多久,天子定會召見你,你養傷時好生想想如何應對天子垂問,切記說辭要滴水不漏,否則說錯一句話便弄巧成拙,反噬己身。”
顧青掙扎起身道:“多謝二叔公大義援手,侄孫累您費心了。”
張九章笑道:“無妨,從頭到尾都是你獨自在擔待,顧青,老夫知你性情孤冷,不習慣求助于人,但身在廟堂,有些事不必自己擔著,你在長安是有故人,有朋友的,跟故人朋友求助,并不丟人。”
顧青笑道:“以后若有事,侄孫一定求助二叔公……”
話沒說完,身上的傷口忽然被扯動,傳來一陣劇痛,顧青疼得臉色發白,倒吸一口涼氣,張九章急忙道:“快趴下,莫多說話,先把傷養好。”
顧青趴在床榻上,張九章看著顧青后背一道長約一尺的猙獰傷口,心中不由慘然,疼惜地道:“后背的傷你是如何弄上去的?”
顧青吃吃地笑:“二叔公都想不出如何弄傷的,別人更想不出,如此愈發坐實我在王府是被人加害的。”
張九章嘆道:“那些戰死的人若有在天之靈,必以與你并肩廝戰為豪,顧青,此刻連老夫都覺得,能為你拼命是一件榮幸的事,無論生死,你都會給朋友一個完美的交代。”
顧青疲憊地道:“盡點心力而已,死去的人,終究已死去。”
張九章沉聲道:“你莫多想,好好養傷,接下來老夫便去聯絡御史,你已把事情做到這般地步,剩下的該老夫出把力氣了,定要將濟王謀害你之事坐實,否則你身上的刀可就白挨了。”
張九章離開后,顧青沉沉地睡去,不知睡了多久,醒來時屋外已是一片漆黑,不知深夜什么時辰。
鼻子聞到一股淡淡的蘭花般的香味,顧青扭頭望去,卻見張懷錦正坐在他的床榻邊,半趴在床沿打瞌睡,她的臉頰上布滿了已干涸的淚痕,頭發有些凌亂,顯然她已坐了很久,一直在靜靜地等他醒來。
顧青趴著的姿勢太久,有些不舒服,胸口悶得慌,不由自主地活動了一下身子。
輕微的動靜立馬驚醒了張懷錦,她赫然抬頭,見顧青睜開了眼,驚喜地道:“顧阿兄,你醒了?”
“不,你看錯了,我沒醒。醒過來的只是我卑劣的靈魂,我傷痕累累的**仍在沉睡……”
張懷錦愕然,探手試了試他的額頭:“顧阿兄,你在說什么呢?要不要叫大夫?”
顧青嘆道:“不用了,只是皮外傷,沒那么嚴重,你回房睡去吧,大半夜的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實在不太……嗯?不對呀,我們是兄弟啊,怕什么?”
張懷錦眨了眨眼,笑道:“沒錯,我們是兄弟,不必避諱于人的。”
“我餓了,弄點東西給我吃。”既然是兄弟,顧青就不必太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