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的疑心病很重,像曹操。但手段相對而言沒有曹操那么狠毒,大唐在他治下四十年,無論經濟文化還是言論自由,都是中國歷史的巔峰,唯獨軍事上比大唐立國初期差了一點,不再像太宗高宗時期那樣百戰百勝了。
無可諱言,這是李隆基中年時期創下的功績,這個功績在中國歷史上都是數一數二的,幾千年的歷史里,只有一個盛唐。
李隆基的昏聵主要在晚年。
創下盛唐,美人在懷,從此不思進取,貪圖安逸享樂,不僅如此,他將所有的心思從治國轉移到治人,狂妄自負地將朝堂上的每一個朝臣當成了自己的棋子,玩弄帝王平衡術可謂爐火純青。
治國的精力用來謀人,當年的李林甫,太子李亨,包括如今的楊國忠和遠在安西的顧青,他都認為是自己的棋子。
當棋子在棋盤上擺放的位置不合適時,這顆棋子會被他從棋盤上拿起來,重新換個位置落下去。
世事如棋,棋子皆在他手中。
“吐蕃最近可有異動?顧青的平吐蕃策在安西進行得如何了?”李隆基冷不丁問道。
高力士想了想,道:“楊相上月稟奏過,平吐蕃策順利推行,朝廷已發付四十萬貫錢赴安西,兌換了堆積如山的藥材。這些藥材被商隊運回關內,低價賣給了各地州縣的藥鋪醫館,有收有支,總的來說,朝廷還是略虧了一些。”
李隆基點頭:“謀國總要付出一些代價的,大唐虧得起……如此說來,顧青的平吐蕃策推行順利,其實并不需要他在安西打理此事了?”
高力士一驚,愕然看著李隆基,隨即趕緊道:“是,說來應是不需要了。陛下的意思莫非是……將顧青調回長安?”
李隆基嗯了一聲,道:“心懷異志也好,闖禍也好,無非是說法不同,安西軍戍衛大唐西面防線,不可有失,主帥更不能是一個經常闖禍之人,顧青已不適合坐在那個位置上了,還是調回長安吧,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再怎么闖禍,朕也安心。”
話說得委婉,然而高力士還是聽出來了,李隆基又犯了疑心病,軍隊的任何風吹草動都會令他感到不安,然后馬上思考要不要調整。
兵權向來是非常敏感的東西,尤其是大唐有了一個令李隆基深深忌憚而無法削權的安祿山,對別的節度使自然要更嚴厲,將隱患消弭于無形。
侍奉李隆基多年,高力士立馬明白了他的心思,此事關乎李隆基最看重的社稷隱患,高力士也不敢再幫顧青說話了,于是垂頭道:“陛下英明,是否召中書舍人擬旨發往安西?”
李隆基沉思許久,道:“擬旨吧,著令顧青遷調長安,安西節度使一職由裴周南暫領,擇日再選主帥赴安西任節度使,顧青回長安后可封……”
猶豫片刻,李隆基緩緩道:“便封他為右衛大將軍吧,顧青雖年輕,但有軍功在身,又向朕獻了平吐蕃策,不可寒了功臣之心,朝堂里熬練幾年,打磨一下銳氣,待到他性子老成沉穩了,朕再將他外放做官。”
高力士凜然一一記下。
顧青調離安西的事決定下來了,李隆基心頭仍很沉重,最近總是心神不寧,來到華清宮避寒也沒有舒緩心情,宣了太醫看過幾次,太醫也說不出究竟,只說是陰虛血衰之癥,開了幾副不痛不癢的方子,吃了也沒見好。
李隆基的心神不寧其實與身體無關,而是他總覺得會發生什么大禍事,如今唯一令他不安的人,只有安祿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