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去過石橋村,而馮羽也是石橋村人,當年李白被顧青款待,在村里待過一段日子,馮羽那時也是個頑皮的少年,與這位整日醉醺醺的酒鬼混了個臉熟,而且時常惡作劇作弄他。
時隔數年,馮羽仍對李白印象深刻,而李白……除非此刻廂房的房梁突然斷裂,恰好砸在這醉鬼的頭上,將他瞬間砸失憶,否則他大概率也認得馮羽的。
沒人知道李白為何會突然出現在晉陽城,也沒人知道安祿山叛亂后,李白究竟去了哪里,他行蹤詭秘,來去如風,太平年月他出現在蜀中石橋村的巍峨高山中,動亂時節他卻赫然出現在被叛軍占據的城池里。
謎一樣的男人。
馮羽的心情卻很沉重,兩人只要一碰面,馮羽的底子可就全漏了,所謂益州商賈世家,所謂少年紈绔橫行益州等等,所有的人設瞬間崩塌,只消一句“石橋村”,史思明就馬上會聯想到顧青的出生地,一個與顧青同村長大的人,若說他不是奸細,鬼才信。
馮羽此刻心跳得厲害,他已察覺身陷絕境,下一刻,或許便是他告別這個世界之時。
生死頃刻間,馮羽忽然想起,自己的人生還有好多好多遺憾……
親人,朋友,愛人,都來不及道別。
慘然一笑,馮羽此刻甚至連感慨的時間都沒有,史思明已推開了廂房的門,故作豪邁地大笑道:“太白居士,久仰了。”
馮羽默默嘆了口氣,努力挺直了胸膛,表情漠然地跟在史思明身后走了進去。
廂房里,李白赤著雙足,頭發披散像個瘋子,一襲月白色的長衫上面沾滿了酒漬油漬,臟得不知多久沒洗了,他頜下的胡須已有幾許發白,額頭的發際線也悄悄上移,比起上次在石橋村見到他,如今的李白更顯蒼老了。
大醉的李白閉著眼斜躺在床榻上,嘴里含含糊糊不知在吟誦著什么,不時從喉嚨深處冒出一個酒嗝兒,屋子里的酒味兒很濃郁,走進去的人只是聞聞味道都有幾分醉意。
史思明進門后便朝李白行了個叉手禮,大笑道:“久慕太白居士之名,今日相見,幸何如之,在下史思明,有禮了。”
李白仍閉著眼,仿佛什么都沒聽到似的毫無反應。
史思明沒有絲毫不快,他很清楚面前這位爺可是連天子和貴妃都懶得搭理的人,盛世詩人多如過江之鯽,李白的詩獨樹一幟,可稱盛唐之首,然而李白的性格卻比他的詩更出名,輕王侯,篾權貴,基本操作而已。
熱臉貼了冷屁股,史思明絲毫不覺尷尬,反而笑得愈發燦爛。
“太白居士,太白居士?可欲飲酒乎?在下著人送酒來如何?”史思明探過身輕聲問道。
說到酒,李白頓時睜開了眼,沒辦法,詩仙大人就是這么沒出息,世上唯獨只有酒能讓他動容。
“酒來!”李白瀟灑地一招手,仿若劍仙在召喚他的逍遙仙劍。
酒很快就來了,不是飛來的,是府里下人送來的。
李白揭開酒壇封口,端起酒壇就往嘴里灌,眨眼間干了半壇酒,嘴喝了一半,衣裳喝了一半。
擱下酒壇,李白滿足地嘆了口氣,終于回了魂,這時他才抬眼第一次正式打量史思明和馮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