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正是韓峻熙。自從在民政局辦理離婚手續后,她再也沒有見過他。賣房以后,她給他打了錢,他給她打的電話發的信息,她一律沒有搭理。
夏至只看了他一眼就別開了臉,可就這一眼,她便看出這兩年他基本沒什么改變。
他也沒跟夏至說話,仿佛她不在場似的,只是和夏遠商量著一些喪事的細節。
夏至這才知道,韓峻熙在昨天晚上已趕到了康洲,并幫忙連夜定制了遺像。
“你們到里面主持,我去找花。”韓峻熙披了套麻衣,臨出門前才看了看夏至。
夏至等他推開玻璃門出去了才問夏遠:“你叫他來的嗎?”
“……只是通知了一下而已。”
夏至就不再多問,和夏遠、何艷、余曉菲一起進靈堂了。
在儀式開始之前,韓峻熙帶著買來的一車鮮花及時趕回來了。他以女婿的身份跪在了夏至身邊,夏至不看他也不驅趕他。
夏健鋒秉承家丑不外揚的原則,夏至離婚的事在親友間并沒有大肆宣揚,在大多數人眼中,韓峻熙幫忙料理喪事是應該的。
夏至想,這樣也好,就當維持夏健鋒最后的體面吧。
來吊唁的人比夏至想象中多很多。
她曾經覺得,夏健鋒脾氣這樣倔的人,應該交不了多少真朋友,結果,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圈子里一起收藏玻璃的玩家、從前公司里的領導同事、甚至小區里她不認得的鄰居都來了一大堆。
原本預定了十二點結束的喪禮,愣是延后到了一點,遺體才送了去火化。
因為擔心夏瑾會害怕哭鬧,差不多完的時候,余曉菲才讓外婆把他帶了進來,遠遠地見了爺爺最后一面,就帶他出了門。結束后夏瑾一直粘著余曉菲不放,她只好先帶他回家了
剩下韓峻熙陪著何艷坐在火化間外等著,夏至和夏遠去辦理骨灰寄存手續。
回來的路上,夏遠問:“姐,你真不考慮和姐夫復婚嗎?姐夫不讓我們告訴你,其實,爸出事以后,姐夫來看過爸幾次。”
“現在不是談這個的時候。”夏至是想直接說“不”的,但還是采取了更委婉的說法。
一直到這天結束,夏至和韓峻熙都沒有正面說過一句話。他沒有馬上回楠洲,而是回了酒店休息。夏至不想管他,他愛去哪里就去哪里吧,至少,今天她沒有理會他的心情。
姐弟倆在喪禮上流了不少眼淚,可是夏至只是覺得自己必須要哭,卻并沒有那種悲痛欲絕的感受,反而覺得心里空空的無事可干的樣子。
回到家里,何艷和夏遠各自進房休息,夏至一個人在客廳里坐著,這種空虛感更強烈了。
她抬頭看見夏健鋒那一柜子玻璃瓶,忽然發現了空虛的原因——這些玻璃,是不是好久沒擦過了?她應該找點事情來做一下。
她找了塊干布,將玻璃瓶一個個地取下擦拭著,又一個個地重新擺到架子上,她從最上面一層擦起,擦到底層最后一個,擦得渾身是汗腰酸背痛。
當她累得跌坐在地上時,她突如其來地哭了。
她心里有無數的話語,瞬間排山倒海地涌進腦海,匯成苦澀的熱淚沖出她的身體——
與你相斗一輩子,時間讓你越來越老,讓我越來越強大,今天你撒手人寰,最后贏的終歸是我啊。可是,我一點也不高興。再也沒有人值得成為我的對手了。
讓我成長,讓我獨立,讓我強大的那個人,是父親。
我終于沒有爸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