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七個娃娃,每天張著嘴要吃要喝。那種累死累活的拼命,那種每天擔心孩子會餓死的驚恐,你不懂,你也沒法懂……”
“但是俺既然被他們喊一聲爹,俺就不能讓每一個孩子餓著……”
“這就好像俺小時候那樣,俺爹在災荒之中餓死了,俺娘成了寡婦,俺成了沒爹的娃……那時候同樣也是九爺爺出面,讓俺娘帶著俺跟了村里一個男丁。那個男丁并不是俺的親爹,但是他總能想辦法弄到一口吃喝給俺。”
“所以俺沒有被餓死,長大成人變成了男丁。”
“現在,該俺接過這個責任了。”
“養活七個娃娃,累,關鍵是,村里田少。所以俺簡直是用盡了一切辦法,每天不是上山就是下河,抓鳥,抓獸,逮魚,摸蝦……”
“孩子們瘦的皮包骨頭,然而勉強總算是能活著,于是村里的九爺爺就經常笑,露出掉光牙齒的嘴巴對俺點頭,說不錯不錯,小四你很不錯。等你把這七個娃娃養起來,咱們村子就會漸漸變好了。”
“其實無論是四爺還是俺,都知道這話是一種沒希望的話,村里哪能變好啊?我們只是在艱難的熬著等死罷了。”
“全村男丁加上我,總共只有三個漢子。有一個還是瘸腿,干起活來不利索……以前村里有十幾個壯漢男丁的時候,也沒見能把全村人的日子過起來,而現在只剩下我們三個撐著,憑我們三個又能撐到哪一天呢?”
“也許下一次災荒來臨的時候,就是我們全村一起餓死的時候。”
“但是新一年的災荒還沒到來,俺們先是遭遇了府兵的遴選……”
……
那一年,在衙門里擔任差役的牛娃來到了俺們村。
他的一番話,讓全村人都恐慌起來。
九爺爺仗著年齡,破口開始了大罵。
而牛娃,自始至終一直臉上堆著笑容在解釋……
“按說是十丁才會抽一,壓根輪不到你們趙家村,可是九爺啊,這次真不是我牛娃使壞。主要是衙門里也有壓力,咱們濟州府東阿縣的人口實在太少了。”
“九爺,您不用跳腳罵著要懆俺奶奶,俺牛蛙雖然不是趙家村人,可俺畢竟就出身于隔著不遠的牛家村,從小的時候,兩個村的孩子就一起玩……大家都是光屁股一起長大的娃,您說我會坑害趙老四他們三個嗎?”
“府兵,是咱們大唐的制度,只要是成年男子,就得被遴選為府兵。”
“其實咱們根本不用害怕,反而應該認為這是一件好事。只要成了府兵,就會被減除賦稅,除了減除賦稅,還可以頂替徭役……這也就是說,以后種田收獲的糧食全能留下自己吃。”
“九爺您好好想一想,咱們這一帶為什么窮?不就是因為全是山村嗎?地處山村肯定缺地啊。”
“地少,種田收獲就少。然而歷朝歷代以來,老百姓交稅乃是天經地義。擔任徭役也是天經地義,從沒聽說哪個老百姓能抗拒的!”
“如果成為了府兵,交稅和徭役都可以免除,這對于咱們這一帶的村子來說,豈不是一種能讓人活下去的機會?”
“至于您老人家擔心的打仗,俺牛娃可以跟您拍胸脯打個保證。仗,肯定不會再打了。大唐才剛剛建立,肯定不會到處跟人打仗,既然不會跟人打仗,肯定不會征召府兵……所以呀,成為府兵是個撿漏的大好事。”
“九爺啊,我跟你解釋這么多是尊敬老人。其實就算我牛娃不解釋,這件事依舊還是要按照規矩辦。朝堂上的法度,衙門里的差事,不是咱們平頭老百姓可以抗拒的,咱們唯一能做的只能是乞求不要打仗。”
“不打仗,朝堂就不會征召府兵。”
“那么趙老四他們三個,也就不需要擔心上戰場了!”
那一日,牛娃終于辦成了差事。
或者應該說不是他辦成了,而是我們平頭老百姓真的沒法抗拒。
于是俺趙老四和村里的另外一個漢子,同時成為了隨時可能會被征召的大唐府兵,至于村里第三個男丁,他的腳踝跛子屬于殘疾,因此就不會成為府兵,而是被點選成為了府兵徭役。
府兵徭役和普通的徭役不同。
這種徭役只會在上戰場的時候才用。
也正是因為可能會上戰場,所以這種徭役也會享受減除賦稅,但是,終究是要上戰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