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植取過一卷紙,在案上鋪開,用手慢慢撫平。他的手指干瘦蒼白,皮膚黯淡無光,還有幾個淺褐色的斑痕,煞是刺眼。他眼中流露出幾許哀傷,一時恍惚,直到曹志提醒他墨研好了,才收回思緒,提起筆,蘸了些墨,在硯臺上細心的舔好筆,略一沉思,在紙上寫下幾行字。
臣植白:劉氏稱帝于西,孫氏稱藩于東,此二賊者,皆國之大患。諸葛亮為亂隴右,吳必應之江左。大軍逼于外,間諜興于內,兵家之常理也……
——
晨曦透過窗隙,照亮了青色的帷賬。
帷帳用得太久了,有些地方薄得透光。平時看不出,在晨曦的照耀下卻暴露無疑,正如這王府的窘迫。
過了良久,帷帳被一雙手輕輕推開,曹苗下了地,赤足站在地板上。地板微涼,從足心傳入,殘存的睡意消退,整個人又添了三分精神。
他微微下蹲,腳心凸起,貼著地板緩緩的滑開,雙臂曲肘,雙手虛握虎爪,掌心內凹,左手上仰,右手下按,慢慢撐開,身體微微一震,結實卻不壯碩的身軀中竟生出幾分猛虎之勢。
對面的房門急響,有急促的腳步聲響起,曹苗目光一掃,收了式,雙臂下垂,臉上的神情也恢復了漠然。他看著那兩個十來歲的婢女帶著惶急的神情推門而入,一個去拿外衣,一個幫他穿鞋,卻什么反應也沒有,像木偶似的任憑擺弄。
作為一個以演技著稱的演員,要瞞過兩個還沒睡醒的半大孩子實在沒什么難度。
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這樣的日子以前只在戲里有,現在卻成了他的日常,不知道算不算福利。
由兩個小婢女侍候著穿衣、洗漱完畢,出了門,來到堂上,跪坐在案前。
小奴阿虎站在廊下,腰間佩著長刀。只是他身子單薄瘦小,和長刀不太相襯,看起來有點滑稽。他低著頭,心不在焉,被年紀稍大些的婢女喝了一聲,才猛然驚醒,上前行禮。
曹苗也不看他,將一大碗粥、一碟切得薄薄的烤肉、兩只烤得噴香的胡餅細細嚼了,慢慢咽下。他吃得不快,但是很干凈,連一粒米也不浪費,盤子里的胡麻也拈起來送到嘴里。
婢女收拾餐具,曹苗站起來,下了堂,開始日常的活動,像孤魂野鬼一般在小院里游蕩。
只不過如今的他多了一項任務:觀察身邊的人和環境。想要在這個世界活下去,活得自在一點,當然要先了解所處的環境,適合環境。
適者生存嘛。
從殘存的記憶可知,他的父親是三國時代的才子曹植,母親是清河大族崔氏的女兒。他原本擁有一個有快樂的童年,可是在他十歲那一年,這一切都化為烏有。看到年輕的母親吊死在白綾上,他深受刺激,從此孤僻自閉,不與任何人說話。
這幾年,他隨著曹植四處遷徙。每到一處,都會擁有一個單獨的小院。這個小院擁有最好的陽光,擁有最好的屋子,只屬于他一個人。
他有兩個婢女,年長些的叫青桃,年幼些的叫紅杏,眉目清秀,手腳麻利。除了侍候他起居,還有侍寢的責任。只是如今的他雖然沒有道德潔癖,卻對未成年少女下不了手,已經連續幾日拒絕侍寢了。
青桃、紅杏雖然覺得古怪,卻沒什么失望,反倒有些竊喜。侍候一個瘋王子既不輕松,也沒前途,自然是能免則免,樂得輕閑。
以前的曹苗不會注意,也不會在意這些,現在的曹苗卻將她們的心思洞若觀火,同樣心中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