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極認真地看著李承乾道:“歷朝歷代的帝王和太子,為何最后總是相互猜忌呢,其實根由就在于彼此都有顧慮。因為他們既是父子,又是君臣,父子本該親密無間,而君臣呢,卻又需小心翼翼,因而……君臣的角色更多,彼此之間都藏著自己的心事,時間久了,若是旁邊有人挑唆,久而久之,彼此便失去了信任,最終種種疑慮之下,反目成仇。”
“所以師弟要做的,很簡單,便是不要將事藏在自己心里,也不必擔心自己心中所想,到底是好是壞,不妨光明磊落一些,有什么說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若是說的不好,做的不好,恩師自然會指正的。可若是成日吞吞吐吐,隱藏自己的心跡,反而會令恩師見疑。做太子說難也難,說容易也容易,最容易的法子就是光明磊落,哪怕是心懷不滿,直接將自己的牢騷當面發出來也是好的。”
對于陳正泰的語重心長,李承乾明白了什么,眼中滿滿的對陳正泰的信任,點著頭道:“還是師兄好,你這番話,很對孤的胃口,倒不似從前東宮那些人,今日規范這個,明日要孤那般,教我說話之前,要三思而言……形同木偶一般,難怪父皇從前瞧孤不順眼,原來竟是這些人搞的鬼。”
陳正泰不禁樂了。
其實想想從前那些大儒教授的東西,大抵就明白,這根本就是在坑人的。
想想看,將太子塑造成一個謹守‘臣道’的‘君子’,說話藏一半,見著了自己的父親卻是小心翼翼,看上去行為舉止都很完美,似乎每一次應對都很出眾。
可問題就在于,這兒子,還是兒子嗎?
任何一個天子,看著自己裝模作樣的兒子,居然發現這兒子長的越大,越是看不透了!
可天子也不是傻子啊,在自己面前,太子是一個樣子,難道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他會不知道自己的兒子是什么樣子嗎?
久而久之,看多了眼前這虛偽的木偶,父子親情不但疏遠了,反而會生出反感和厭惡之心。
這時候,兒子表現得越出色,反而越令人生厭了,因為很簡單……當你表現出行禮如儀,毫無破綻的時候,其本身就是隔閡和破綻。
陳正泰反而覺得,與其如此,倒不如索性做一個真性情,高興就高興,不高興就不高興,有什么話當面說出來,挨了罵便挨罵,至少父子還是父子,更何況太子的父皇是李世民那樣性情的人。
于是陳正泰道:“儒生哪里曉得這個,他們這不是教師弟做兒子,而只是希望師弟做他們想象中的君子罷了。可恩師是何等人,你做了君子,他反而要小心防范了。”
李承乾此時心情是極好的,又樂呵呵的點著頭,接著道:“這些日子,孤在長安監國,卻成日惦記著你在揚州快活,孤倒是很想去揚州轉一轉,聽說還收拾了人,可惜這樣的好事,孤卻沒有撞見。”
說到這里,他倒是顯出幾分郁郁不樂的樣子了。
陳正泰便安慰他道:“放心,很快這樣的好戲,還會有的。”
李承乾對他無語。
李承乾隨即道:“好啦,不說這些啦,分別多日,你總算回來了,待會兒和我一道去喝酒,有幾個朋友,要介紹你認識。”
陳正泰倒是無所謂,過不多時,便有幾個人來了。
這幾人一個個見了太子,便面上帶笑,顯然和李承乾是老相識。
陳正泰站在一邊,李承乾便呼喝道:“此人,你們認得吧,是我師兄,噢,師兄,這是長孫沖,這個……這個……”
他手指著一個個頭小的家伙,只有七八歲的模樣,傻頭傻腦的樣子,接著道:“這是房遺愛。”
長孫沖搖著扇子,他看上去比李承乾年歲大一丁點,因為是表兄弟,和李承乾自是關系莫逆,因而在李承乾的跟前倒是一點不局促。
此刻,他搖著扇子,只瞥了陳正泰一眼,似乎對陳正泰有些不感冒。
至于那傻頭傻腦的小子,顯然屬于小跟班的級別,見長孫沖對陳正泰不屑于顧的樣子,便也晃著腦袋,對陳正泰置之不理。
陳正泰是對長孫沖沒啥興趣,卻對房遺愛驚為天人。
哎呀,這小兄弟骨骼清奇,將來勢必能點亮某種成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