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個少年,被五花大綁,面上帶著倔強的樣子,這一路上,他是最讓押送的官差費心的。
此人不但桀驁不馴,氣力還大的可怕。好幾次,十幾個差人都制不住,因而,其他人大多只是用細長的繩索綁著,他呢,則是用粗麻的繩索綁成了肉粽;腳下,還上了鐵鐐。
因而,他每走一步,腳下便嘩啦啦的響,不過這沉重的鐵鏈,似乎并沒有拖慢步伐。
行至平安坊的時候,卻有一個騎士帶著數人而來,為首的人,正是扶余威剛。
扶余威剛現如今,已進入了陳家了,他是散職,沒有任何正業,現在幫著陳家打理關于對百濟的貿易,這正是他所擅長的,他對百濟了如指掌,又懂海船,對于這個差事,他很滿意!
一方面陳家愿意給他一筆提成,另一方面,他心知這也是一個機會,事情若是辦好,只要這韓國公肯給與一些便利,從此便可飛黃騰達了。
此時,扶余威剛下了馬,將一份親筆的書信交給那為首的官差。
官差見了,立即露出了小心翼翼的樣子,忙道:“黑齒常之?在,就在這,韓國公若討要,自然是沒有問題的。到時,我親自將人送去。”
“不必啦。”扶余威剛道:“我們帶過去即可。”
官差顯得遺憾,這本是一次親近陳家的大好機會,當然,顯然扶余威剛不給他這個機會。
于是忙讓人將黑齒常之推出來,扶余威剛又坐回了馬上,道:“解了他的鐐銬和繩索。”
“這……”官差為難起來:“此人甚是兇頑……”
“解開便是。”扶余威剛拉著臉呵斥。
官差無奈,只好將人解開。
這黑齒常之看著扶余威剛,面帶不忿的樣子。
不過繩索解開,他活絡著自己的手腕,并沒有什么出格的舉動。
扶余威剛朝身后的騎士道:“給他一匹馬,讓他隨我們來。”
半個時辰之后,將信將疑的黑齒常之被帶到了一個酒肆,這里早就備好了酒菜了。
扶余威剛做東,自己的兒子扶余文和黑齒常之在下。
黑齒常之這些日子,吃的并不好,一見到這些酒菜,便已饑腸轆轆。
扶余威剛朝他笑道:“你我都是百濟人,如今在這長安相見,真是不甚唏噓啊。”
黑齒常之不屑地看著他,冷冷地道:“若不是你反叛,何至如此?”
很明顯,他是帶有怨氣的。
扶余威剛非但沒有覺得羞愧,也沒有惱羞成怒,反而笑了:“這一路,你也見到了大唐有多么的廣袤了吧?小小百濟,不過是大唐的一個大州而已,你來了這長安,可見這里人流如織,數不清的車馬?你見那大唐的甲士,哪一個不是甲胄精良?他們的艦船,想必你也見識過了。常之啊,你以為我愿意做這千古罪人嗎?實則,我在拯救百濟的軍民啊。你可知道,大唐的物產,是我百濟的百倍;大唐的精兵,亦是我百倍有余?我們處在偏僻之地,侍奉高句麗,可以偏安一時,可如今大唐崛起,區區百濟,可以抵擋嗎?抵擋下去,不過是萬千的百姓,死于水火之中而已。你是看過《漢書》、《春秋》的人,自然知道,什么叫識時務者為俊杰的道理。這并非是我要漲他人士氣,滅自己威風。只是我們百濟人,無禮而侮大鄰,又能抵擋多久呢?百濟不是高句麗,也不是大唐,大唐和高句麗,他們帶甲百萬,幅員廣闊,要爭奪的乃是天下,可區區百濟,活著,只是為了存活,使我們百濟人的血脈能夠延續。這些在你看來,或許只是侮辱,可在我看來,實乃百濟的生存之道。”
“來來來,吃酒菜。”
給黑齒常之倒了酒。
黑齒常之一口喝下,頓時覺得**入喉,忙取了食吃。
不得不說,這里的食物,比起百濟的那些腌漬菜肴,不知香多少倍。
黑齒常之此刻的心里竟冒出了一個念頭,若是時常能吃到這樣的酒菜,這輩子真沒有遺憾了啊。
腦海里,不禁回味起起扶余威剛方才所說的話,而這些話讓他無法反駁。
酒過三巡,都有些醉了。
而此時,扶余威剛卻是凝視著黑齒常之,拍拍他的肩道:“你還年輕,是我們百濟的希望,百濟國滅亡,當然是極可惜的事,我乃是百濟國的宗室,難道我對故國的懷念,會在你之下嗎?我們雖自詡為百濟人,可難道我們學的不是漢人的雅言,平日里書寫的難道不是漢字,我們讀的難道不是《漢書》和《春秋》嗎?那么我們與他們,又有什么分別呢?既然無法自立,那么我們就應當融入進來,以遺民的身份,在大唐自立。我們要活的比其他人更好,一樣也可以建功立業。他日你也可成州部刺史,獨當一面,庇護你的族人。現在我已向韓國公推舉了你,韓國公此人,在朝中如日中天,乃是皇親國戚,大唐天子對他甚為寵溺。此人有愛才之心,你該投靠他,哪怕你身上流淌的是百濟人的血液,卻要比其他的漢人對他更加忠心耿耿,更要善于用自己的勇武和學識為他效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