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珝見那瓶子摔了個粉碎,竟是眉也不顫一下。
用佛家的話來說,這一切都是空,不過是夢幻泡影而已。
不過她還是嘆了口氣道:“恩師,不管怎么樣,它還是五千一百貫啊。”
陳正泰道:“因為我花了五千一百貫,它才在別人眼里是五千一百貫。可在我眼里,不過一捧土罷了,用土燒了幾個時辰,上了一些釉彩,于是便有了價值,對有的人而言,這是奇珍異寶,可對背后操控它的人而言,它什么都不是。”
武珝皺了皺眉道:“可是……待會兒還是要我清掃。”
陳正泰不禁笑了,道:“到時給你配幾個美婢,讓她們負責清掃和照料你。”
武珝卻很認真的搖搖頭:“不可,書齋乃是重地,這里涉及到了太多機密的東西,便是調教那些算學的女子,每次她們進來,我都需留心的。怎么可以隨意讓人出入來清掃呢?倘若一時不慎,泄露出了什么,那可就不妥了。”
陳正泰倒是沒有這樣縝密的心思,聽了她的話,也就不再提了。
武珝而后道:“這一次經過了拍賣,再加上價格已控制在了十八貫,到了下一次,通過供求的數目,將價格控制在十九貫,那么……下一次的出貨,還可再翻一倍。不過……恩師,我有一個疑問,為何在建立計算模型的時候,我們供貨量越來越高,可是現在許多人的手里也有精瓷,難道就不擔心他們拋售,擾亂市場嗎?”
這是武珝一直擔心的事。
精瓷的價值固然已被陳家所操控。
可是……當流入市場的精瓷越來越多,那么,誰能確保這些擁有精瓷的人,不會大規模的拋售呢?
一旦人們紛紛拋售,那么即便是陳家,也未必能火速的救市,最后就可能價格一瀉千里了。
所以武珝認為,這是當下精瓷生意的最大風險。
陳正泰搖搖頭道:“所以一定要確保它有序的增長,只有它的價值,每一個至少漲一貫錢,最少也要漲五百文,那么這樣的事就永遠都不會發生。來,我來教你這個道理。”
說著,陳正泰坐下,而武珝則是露出側耳傾聽狀,如饑似渴的吸收著陳正泰的學問,陳正泰道:“倘若你手里有一個瓷瓶,這個瓷瓶,不需你花費任何的氣力,它的價值,每月就能平白增長一些,那么除非必要的時候,你會售出嗎?”
武珝想了想,搖頭:“不會,因為既然下個月能賣十九貫,那我為何要這個月十八貫就賣掉?”
“就是這樣的道理。”陳正泰眉飛色舞地繼續道:“除非是急用錢的人,絕大多數人,都會將這瓷瓶藏在家里,因為在瓷瓶有上漲預期的情況之下,出售瓷瓶的行為,都是愚蠢的。”
武珝頷首:“可是……還有一個問題,難道就沒有聰明人嗎?這世上根本就沒有價值一直增長的東西,他們難道就看不出來?”
“世上有的是聰明人。”陳正泰想了想,隨即卻笑了笑道:“或者說,這世上根本沒有蠢人。可是在這個過程中,人的聰明是沒有用的,因為聰明永遠占據不了人類的另一個特質,即人的貪欲。”
“所以,我們只要宣揚精瓷會永遠漲上去,人們就會相信?”
陳正泰搖頭:“我們陳家自己說精瓷會一直上漲,有什么用?事實上,我們根本不必去宣揚。”
“這又是何故?”武珝越發覺得匪夷所思。
陳正泰笑了笑道:“因為自然而然,會有人為我們去宣揚,宣揚這些人……即所謂利益相關者。你想想看,倘若是你,你拿你的身家買了一個精瓷回家,你看著它的價值不斷的上漲,這個時候,你的理智或許會告訴自己,世上怎么會有這樣匪夷所思的事,你定會百思不得其解。可是……你已和精瓷利益相關了,這個時候……你就會自我欺騙,會不斷的告訴自己,其實……精瓷是一定會上漲的,為什么呢?你會為它想出一個理由,甚至許多個理由,而后會絞盡腦汁,去一次次發自肺腑的告訴身邊的人,這精瓷為何會一直漲,甚至……更聰明的人,他們會開始研究出一套無懈可擊的理論,一個學說,亦或者一個道理,來不斷的重復精瓷上漲的原理。這……才是真正的人心。”
“因而,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放心大膽的去賣我們的精瓷,控制好價格,當這個東西擁有的人越多,那么捍衛這個上漲理論的人也就越多了,人們會反復的進行自我欺騙,不斷的告訴自己和別人,精瓷產出太稀有了,所以上漲乃是理所當然的。或者對人說,精瓷上的釉彩,展現了多高的技藝,它本就該值更高的價值。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三人成虎,眾口鑠金。但是這一切前提是,這三人和眾口,他們家里有精瓷。”
武珝認真地聽完陳正泰的分析,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就好像,我是恩師的弟子和秘書,我靠陳家的俸祿為生,所以我自然而然會為陳家辯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