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端乃是金城司馬。
他所預料到的大軍并沒有來。
來的卻是一群突厥人。
突厥被滅亡之后,一直被陳家所奴役。
這一點眾所周知,這陳家就派這種來?
這令人不禁百思不得其解!
曹端覺得不放心,于是讓斥候再探。
他心里恐懼的是,后隊的唐軍會不會源源不斷的到來。
而這些突厥騎奴,難道只是先鋒?
先鋒不像,若只是先鋒,怎么可能才五百人?
于是心里越來越狐疑。
可過了許多日子,得到的消息依舊還是老樣子,沒有其他的唐軍,依舊是這些騎奴,他們四處游竄,似乎是在刺探地理和其他方面的情報。
甚至有時候,會有一群騎奴出現在金城城下,瞭望城上的動靜。
此時,曹端終于坐不住了。
雖說是堅壁清野,可憑借著五百人,且還是騎奴,就敢如此放肆!
這些突厥人……唐軍居然就如此放心他們的忠誠。
金城依舊很平靜,平靜得有些不像話!在城中,一個叫曹陽的人,此時正穿著一件半舊的皮甲,穿梭過城中的小巷。
在這污水橫流的街巷里,高墻之下,是一個個用干草搭起來的小窩,無數入城的百姓,大多蜷縮于此。
這里的天氣,白日還好,可一到了晚上,便是寒風陣陣,冰涼刺骨,大量的百姓入城,攜帶著他們為數不多的財產,為了實行堅壁清野,如今只能寄居在這城中的街道上。
像這樣擠滿了流民的小巷,到處都是,幾乎是男子們被征發了,而老人和婦孺蜷縮在這里,有時也會被官府調去修葺城墻。
此時,曹端焦灼的在人滿為患的地方抬頭尋覓著。
他才二十七歲,正是壯年,在城外本是務農,此時卻也穿戴了甲胄,腰間挎著武庫里分發的,刀刃有些微卷的刀,似乎半舊皮子的甲胄擋不住寒風,因而他孱弱的身體有些瑟瑟發抖。
可最后,他似乎終于尋到了什么,眼眸一下子的亮了一下,面露喜色,而后疾步朝著一個‘草窩’快步而去。
這個草窩里,正蜷縮著一家人,有一個年邁的母親,一個蓬頭垢面的婦人,還有一個臟兮兮的孩子。
“娘,”曹陽大叫一聲,快步上前,而后身子跪坐在與污水混雜一起的干草里。
他身子跪直了,直視著眼前的老婦人。
老婦人臉色蠟黃,聽到聲音,很緩慢的抬起頭,渾濁的眼睛努力的辨認,這才知道來人是自己的兒子。
一時之間,老婦人大喜道:“大郎,你今日不必衛戍?”
曹陽左右打量著,看著周遭的環境,又見母親如此,頓時淚流滿面。
一旁抱著孩子的少婦,乃是曹陽的妻子,妻子從彷徨中,似乎也看到了主心骨一般,忙是推著懷里昏昏欲睡的孩子,歡喜地道:“快,快叫爹……”
“爹……”孩子脆生生的喊著。
曹陽便捏捏兒子的臉蛋,這蠟黃的臉蛋上結了殼,孩子很瘦弱,只剩下皮包骨了,他眼睛卻是直勾勾的盯著曹陽腰間的佩刀,露出羨慕之色。
曹陽點點頭,又看向母親,深吸一口氣,才道:“娘,兒子今日不必當值,司馬下令,讓我們從義軍今日休息一日,明日……可能要出擊了。”
一聽到出擊……
無論是曹母,還是這少婦,都不免露出了慌亂之色。
只有那半大的孩子,似乎還懵懵懂懂。
曹母的臉上露出了痛苦之色,已是老淚縱橫,她當然清楚,出擊就意味著危險,甚至可能自己的兒子,永遠回不來了。
她身軀顫抖著,努力的打量著曹陽,似乎唯恐自己的兒子即將消失在自己眼前,總是忍不住想要多看幾眼。
曹母隨即收了淚,哽咽的用手肘擦拭了即將要流出來的清涕,用力地吸了口氣,而后道:“大郎啊,你的祖父,就是死在了征討高句麗的路上,他們說得了什么疾,拉了幾天的肚子,就死了。你的父親……”
曹母說到此處,雙肩微顫,如老榆樹皮一般的將臉埋下來,帶著哭腔道:“你的父親,是和大涼人沖突而死的。現如今,你也要出擊了……你……你一定要活著回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