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提出了幾個疑問。
可實際上,這都是歷朝歷代無法解決的問題。
陳正泰又想了想道:“其實兒臣覺得,天命二字,是對的。因為我們誰也看不清未來會是什么樣子。更不知道……此后會發生什么,因而我們只好崇信天命。現在陛下提出的這些疑問,兒臣難以回答。古往今來,兒臣沒有看到有人可以千秋萬代,人是如此,國家想來也是如此的吧。”
李世民長嘆了口氣,心情略帶幾許郁郁。但他知道,相比于那些歌頌千秋萬代之人,陳正泰今日說的乃是真話。
陳正泰隨即又道:“其實這國家就如人的機體一樣,終會有生老病死。起初的時候,生機勃勃,那是因為開國的天子和大臣們,本就經歷過血與火的檢驗,都是人中龍鳳,說是天選之人也不為過。他們開創新的制度,在荒蕪的土地上,鼓勵戰亂之后的百姓們開荒耕種,逐漸,進入盛世。那些百姓們,在經歷了生離死別和殺人盈野的亂世之后,也會格外的珍惜安定的生活。而久而久之,歷經數代之后,開國的賢明君主們往往已是逝去,經歷了血與火考驗的賢臣們,也已慢慢凋零。”
“而后的新君不諳世事,并不知創業維艱,便當真以為天子之位,乃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因而再不是賢君們那般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治理天下。大臣們往往是依靠父蔭而得到高官厚祿,他們自小養尊處優,更是不知民為何物。可怕的還是百姓,百姓們過慣了安定的生活,認為安定乃是理所應當,他們沒有經歷過太多的災難,因而便會有野心勃勃的人,認為即便天下大亂,也未嘗不是壞事,或許這正是他如顯赫功臣們一般,得到高位的時機。人們對于混亂,會生出麻痹的心理……”
李世民頷首,隨即略顯感慨地道:“既然如此,那么朕每日不辭勞苦地操勞國事,又有什么意思呢?”
陳正泰便微笑道:“這是因為陛下該做好當下的事啊!在這普天之下,多少人仰賴著陛下呢!陛下的一舉一動,都關系著無數人的福祉,所以陛下操勞國事,乃是應盡的職責啊。”
李世民隨之笑了,不由道:“此言有理。不過現在朕最放心不下的,還是太子啊!侯君集和太子的關系,到底到了何等的地步,侯君集謀反,太子會怎樣想呢?還有……太子身邊有侯君集這樣的人,那么其他的人,就牢靠嗎?太子不只是朕的兒子,若只是朕的兒子,朕自然隨他痛快便好,可他還是儲君,是未來的皇帝!朕在想,若是他遇到了朕在位時的問題,會如何處置。沒有想透這些,朕終究有所不安啊!”
陳正泰想了想:“太子現在其實最需要的不是表現自己的才能,或者展現自己的德行,兒臣以為太子最需要的,是陛下的信任。”
“哈……”李世民笑了笑道:“你又開始拐彎抹角了,父子相疑,確實是大忌,可是朕終究是放心不下。此次朕特意讓他監國,朕親來此,既是害怕侯君集反了,鬧出不可收拾的亂子,也是希望……借此機會,看看太子此次監國,會是什么樣。”
他說著,舉起了手中的長弓,彎弓搭箭,覷見一只野兔,而后果決地一箭飛出。
那野兔應聲而倒,要害之處已插了羽箭。
護衛們興高采烈的撿了兔子,李世民卻將弓箭拋到了一邊,瞪了陳正泰一眼道:“獵兔子算什么狩獵呢,虧得你想的出來!不過……這關外水草豐美,又有良田,真是一個好地方,只是千百年來,這樣的地方,中原卻永遠都守不住,以后能不能守住,就看你們陳家了。朕看你們陳家在西寧城中的人不少,大多都是踏實肯干之人,一個家族的興盛,與一個王朝的興盛一樣,所需要的,便是少一些夸夸其談之輩,多一些埋頭肯干之人。如若不然,便是再大的家業,也無法持久。”
陳正泰卻是道:“這不一樣,陳家的子弟可以從小開始磨礪,自幼開始便督促他們讀書,年長一些,就分派一些艱難的事給他們做,可以讓他們從最底層開始干起,而后慢慢的成長起來,因而他們可以深知民間疾苦,培養出了堅韌不拔的毅力,讓他們慢慢摸索出一套自己領悟出來的做事章法。可是國家的大臣,就不一樣了。”
李世民點了點頭,他似乎能理解陳正泰的話。
此時,李世民道:“過幾日,你隨朕一起回長安吧!朕在長安,還需要你。而今我大唐已深入西域,總算是讓人放心了,只不過大唐的心腹大患,是在高句麗,現在我大唐兵精糧足,是該考慮高句麗的問題了。”
陳正泰一聽,眼睛一亮。
這高句麗的主體,乃是濊貊、扶余人和漢人,他們在遼東以及三韓之地,世代混居。
漢朝的時候,那地方其實大漢朝的疆土,因而……這個地方早已漢化了。
比如他們通行的語言,幾乎都是漢字和漢話,許多的習俗,和中原并沒有太大的分別。
高句麗的人口,有百萬戶之多,這還沒有囊括隱戶和奴隸,若是細細追究起來,只怕人口有一百五十萬戶至兩百萬戶也有可能。
也正因為如此,高句麗有城市七十余座,土地又廣袤,之所以成為隋唐的心腹大患,不是沒有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