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瞻只覺今日這番進宮令他格外不敢放松,進來之前也曾暗暗揣測過皇帝會否遷怒他,畢竟俞貴妃這些年確實侍駕有功。尤其進門時看到他的神情,更是暗暗思忖著應付之策。
但眼下皇帝不光沒有責備,反而還直白地說了這么一番話,簡直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想……
他看著扇子,一時也不知該說喜歡還是不喜歡。
“喜歡就賞給你。”皇帝把扇子遞過來。
這下他就不敢接也得接了。
陸瞻跪地謝恩,接了扇子,見到骨扇手柄處兩面皆有刮痕,棱角處卻又顯得圓潤稱手,猜想就是皇帝平日所用之物,更覺不同尋常。
便說道:“孫兒記得皇爺爺說過,少年子弟不要太講究這些玩物,皇爺爺竟將此扇賜于瞻兒,瞻兒此后定會更加潛心份內事務。”
皇帝嗯了聲,示意他:“打開看看?”
陸瞻把扇子打開,還順勢搖了搖,這一搖,就在第三根扇骨發現了“惠贈”二字。而這兩個字的上方卻有利物刮刻的痕跡,仔細看是有字被刮去了。
皇帝的東西怎么可能會有人在上面刻下“贈與”字樣的落款?誰送了扇子給皇帝,還敢這么寫?
陸瞻抬眼,卻又見皇帝目光落在他身上,悠遠恍惚,似乎并不是落在他身上。
他收了扇:“皇爺爺?”
皇帝回神,雙瞳驟然恢復神采,唇角微揚點了點頭:“你皇祖母祭日你可還記得?”
陸瞻頜首:“記得,就在六月初八。”
皇帝再點頭:“記得回去寫篇祭文,學好了拿來給我看。”
陸瞻頓了下,然后稱是退了出去。
出了宮門心下疑云更重,他還沒出生皇后就已經薨了,他壓根沒見過這位皇祖母,往年的祭文都是由晉王操筆的,如何今年卻讓他來寫?
他回頭又看了眼乾清宮方向。
當年王妃把極小的陸瞻抱進宮中,被皇帝看中眼之后,皇帝就承擔了替他擇請明師的責任,另一方面王妃則負責他的起居生活。剩下事務才是晉王攬了。
一直以來晉王妃對陸瞻的態度是不要露鋒芒,做個中庸的皇孫就好,哪怕是偶爾闖點禍都沒有關系,因為皇爺爺不喜歡子弟浮躁。
而皇帝則交代先生和師父們對他嚴加管教,卻也縱容他在他的乾清宮尿床,對于他行事是該張揚還是該內斂,從來沒有過明確的態度。
但因為他素來對晉王的重視,使陸瞻自己也認為皇帝可能更喜歡內斂些的子弟。
今日他賜他骨扇,便先已顛覆了他的看法,皇帝很顯然是不曾反對過子弟們張揚的,那么王妃又因何處處遏制他呢?再就讓他這與皇后未曾謀過面的皇孫寫祭文,更是莫名其妙了,難道他比晉王更適合提筆不成?
還有這扇子——他低頭看著扇子上的字痕,眉頭比進宮之前皺得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