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皇帝打破了這幕安靜。被他執過的杯子放回案上,他肘支著炕桌,看了過來。
晉王見王妃未有回應,便躬身回道:“周氏斗膽向昀哥兒媳婦下手,害死了昀哥兒媳婦肚里的孩子。”
“這個朕已經知道了,說點朕還不知道的,”皇帝看向他,“折子上沒有的,但卻有發生了的。”
當日周氏一事的折子是晉王妃遞進宮中的,因為這屬于后宅之事。晉王大致能猜到她是怎么寫的,既到了被傳來問詢的地步,也沒有什么好瞞的,便將那夜周氏生事之始末盡皆口述了出來。
皇帝道:“朕聽說,你們倆當著兒女們的面就起了爭執。甚至后來關起門又吵了很久。你們都吵了些什么?”
晉王微愕,又看了眼晉王妃。
晉王妃眼觀鼻鼻觀心看著地下,絲毫沒有回應的意思。
晉王收回目光,垂首道:“回父皇的話,無非是些家常之事。”
望著地下的皇帝抬眼,凌厲目光從眼底投過來:“瞻哥兒先前說,他要搬出王府另立門戶,這件事,你這個能為了家常之事與妻子當眾爭執的爹知道嗎?”
晉王猛地抬頭,看向陸瞻。
“他為什么要搬出去?”皇帝雙手支膝,以微傾的姿態朝他看過來。
晉王無言以對。他又看向晉王妃和宋湘,這二人皆都平靜如初。
陸瞻要搬出晉王府這件事,看來只有他一個人不知道了!他為什么要搬出去?是怕再被他這個假爹下毒手嗎?那他可真想多了!自打與王妃攤牌以來,自己的心思已經曝露,這個時候再動手已經是白送把柄給人,他怎么可能會再下手坑了自己?!
他垂首:“兒臣不知……”
“一問三不知,你這是糊弄你老子糊弄了幾十年,已經成習慣了么?”皇帝直起腰,沒有任何溫度的語言讓人心頭發緊。他站了起來,走到晉王跟前:“你對他做過什么?從實招來!”
晉王提袍跪在地下。身為晚輩的陸瞻和宋湘跟著跪下來。
跪下的這剎那里,一股意氣自晉王心底生起——這一跪下,那些他咬牙不肯說的事情,就非說不可了。
他咬了下牙,背脊挺直了一些:“兒臣養育了他十七八年,這十七八年里,兒臣把他當成親生骨肉撫養,甚至一心一意地把他當成了繼承人,兒臣不懂父皇這話的意思。”
皇帝道:“你養育了他十七八年,就可以左右他的生死?朕也養了許多年,是不是朕也隨時可以要你的命?天下人的性命,是不是都掌握在父母親的手上?
“朕只知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卻沒聽說過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你在興平險些害了瞻兒性命,你是連人倫都不要了嗎?!”
“但兒臣也相信,天下人沒有一個人愿意被愚弄!”
晉王脫口回應,而后抬起頭來:“興平的事,是兒臣做的。但兒臣并不認為自己當時的想法有什么錯!那個時候,我只是一個經歷著失望和絕望的凡夫,我沒有那么偉大,乍然知道自己被欺騙了多年,還能理智到不犯錯誤!”
“那十八年前,你對你的哥哥和弟弟,又做過什么?”皇帝望著他,“你當著我,能發誓絕沒有干過一點點有違手足之情的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