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寨諸多將領均已歸心岳飛,他聽聞后沒有震驚,反倒像早就知曉的模樣。
黃誠不再躲避楊幺的目光,繼續道:“你在跟隨鐘大哥起義后,在諸多統領中,雖然年紀最小,但哪怕鐘大哥都說——幺兒最是聰明,我若不免于難,你們跟著幺兒,才有活路。”
黃誠的聲音是發抖的,可神色卻是真誠的。
他沒有說謊,他此刻是真心真意。
楊幺拎刀未語,可衣袂無風自動,顯然回憶起往昔的燃情歲月,亦是不能自己。
黃誠繼續道:“是以鐘大哥遭難,我等雖然年長于你,卻不約而同的奉你為主,你那時候也的確出色,亦念及鐘大哥的恩德,奉鐘大哥遺孤子義為太子,示意眼下是創江山的時候,危難由你一肩擔當,若打下了江山,一切會由子義來繼承。”
沈約聽到“子義”二字,心道這莫非是最早來到水牢前的那個孩子?
“當年的你有情有義。”
黃誠不再惶惑,反倒目光咄咄的看著楊幺,“亦有擔當,和兄弟們同甘共苦,兄弟們都很服你,是以朝廷雖然數次對我等用兵,哪怕李綱率領來圍剿我們,亦被我們殺的潰不成軍。可是……”
聲音轉為凄厲,黃誠咬牙道:“自你收留了酆都判官、鬼弓一批人,你就開始變了,你變得開始疑神疑鬼,你開始變得貪圖享受。”
一指金碧輝煌的艙內裝飾,黃誠凝聲道:“我們造樓船是為了抵抗朝廷、金人,但鐘大哥若在、或者從前的你,只會準備作戰所需,卻不需要這些華而不實的東西。”
楊幺緩緩看向四周,突然道:“你說的很對。”
黃誠微怔。
楊幺凝聲道:“但你不也教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你既然知道問題,為何不指出來?”
黃誠忿然道:“我曾對你當面說過,可你前腳答應改正,隨后酆都判官卻奉你命,抽我八十鞕。”霍然掀開后背的衣裳,黃誠將滿是疤痕的后背露給眾人。
“楊幺,這件事,我沒有說錯吧?”黃誠質疑道。
沈約微凜。
他一直充當旁聽者的角色,聽到這里,倒感覺酆都判官控制了楊幺。
楊幺神色復雜,片刻后點頭道:“沒錯!”
黃誠忿然道:“事后我質疑你的決定,你卻說以酆都判官的決定為準,既然如此,你讓我如何再來諫言?”
沈約緊緊盯著楊幺的表情,見楊幺清醒道:“原來如此。”
沈約心中納悶,他本來以為酆都判官通過精神控制了楊幺,但見楊幺如此清醒,絕非被人控制的模樣,只感覺其中很有蹊蹺。
楊幺從賞罰分明變成眾人離心,由黃誠所說之事就可見一斑,但昏君的改變,通常是因為精氣衰竭,是以頭腦不夠用,開始疑神疑鬼,遂采用可悲的權術法操縱人心、自毀根基,可如今的楊幺,顯然仍是極為清醒。
那問題出在哪里?
“原來如此?”
黃誠嘿然冷笑,笑聲中滿是憤懣,“原來你都清楚知道?”
楊幺淡然道:“是的,我知道,我也記得。我……”他欲言又止,改口道:“但若真因為這一件事,你們集體叛我,似乎理由不夠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