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鳥調侃道:“例如什么?‘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那也是其中之一。成文法不會有這種籠統的概述,它首先要定義‘人人’是指哪些人。”
說著年輕巡查部長目光回到手里的卷宗上:“正因為日本是成文法國家,這個日向公司能屢次逃脫法律制裁就很不可思議。律師天團的辯論固然精彩,但是本質上只是文字游戲,不是每一個法官都會被文字游戲騙到的。
“如果是海洋法系的國家,這可能是因為形成了判例,后面的法官為了避免背鍋就跟著一起這樣判。可是我們不是,不管律師團做了多少次成功的無罪辯護,碰到一個認死理的法官隨時可能破功的。
“但是反過來講,這種文字游戲也只有在成文法的國家才行得通,因為成文法的法條理應是沒有歧義并且沒有疏漏的,被人找到了空子就只能認。在海洋法國家,這種詭辯很可能無法說服法官和陪審團,從而導致辯護失敗。”
白鳥連連點頭:“不錯不錯,你警察大學的學業完成得很不錯。”
“人家是警察大學的第一名畢業的。”
“不,是第二名。”年輕的巡查部長糾正道,“第一名也加入了警視廳,然后成了那個桐生和馬的搭檔。”
白鳥哈哈大笑起來:“那他一定自尊心非常受挫,桐生那家伙不管是聰明程度還是行動能力都是超一流的,還有大量的經驗。尤其是武斗方面的。”
幾個老刑警一起大笑起來,年輕人跟著笑。
笑完年輕人繼續回到原來的話題:“總而言之,在我看來能這么多次的逃脫制裁,這個日向公司的案子很奇怪。”
“不奇怪。”白鳥看著年輕人的臉,從兜里掏出煙卷叼在嘴上,胖刑警立刻遞火給他。
白鳥吸了一口,才一邊從鼻孔里噴出煙霧一邊說:“作為你給我講解了海洋法系和大陸法系的回禮,我來給你講一下日本社會的運作原則。日本名義上是個法治國家,實際上……我也不知道這種國家該叫什么,總之這個國家是用各種交易來構成的。
“你注意一下日向公司的客戶,你就會發現非富即貴,最不濟也是大作家、演歌名家,屬于名流。這些人遇到法律問題,很多時候最終結局不是由法律決定,而是由料亭當晚的菜單決定的。
“當晚的菜很好吃,唱歌的藝伎歌喉一級棒,還是個在很多地方有面子的名流,案子就會成為交易的一部分。”
年輕人發出疑惑的聲音:“哈?”
“比如說吧,有個高官,假設,假設啊,是大藏省次官,總之就是那種掌握了很多政府小秘密的實權派官僚,他開槍殺了人,然后指使忠誠的部下去滅口知情人,最后還連部下一起干掉了。你覺得他會怎么樣?”
年輕人皺眉:“是親手殺了一個,然后還指使部下滅口嗎?這已經構成惡性謀殺了吧?就算在廢死流行的現在也該死刑了。”
白鳥搖了搖頭,伸出兩根手指:“我告訴你,視乎交易完成與否,他有兩個可能的結局,但兩個結局沒有一個是認罪服法。其一,是交易失敗,那么他會被大卡車或者摩托車當街撞死。
“司機肯定會喝了酒,然后發現撞死人了就驚恐的去自首了。他只會反反復復的強調自己喝蒙了,什么都不知道,甚至不認識受害者,還會對著高官的家人拼命磕響頭。
“這毫無疑問是一次令人遺憾的意外。可能還會上演受害者家人和肇事司機庭上和解的感人戲碼。然后司機的家人被工會以關懷的名義雇傭,拿到很輕松的高薪工作一輩子不愁吃穿,司機蹲十年出來,和家人感動重逢,可喜可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