硯臺在老者的黑塑料袋里,還裹了幾層報紙,也沒個盒子什么的。
吳奪拆開報紙,拿起硯臺。
硯臺呈長方形,長約二十厘米冒頭,寬約十二厘米。
硯池為圓形。確切具體地說,是一個太極的形狀,硯池里頭有分隔,而且雕刻出一陰一陽的“魚眼”。
青石質地,色調很是明快、漂亮,要是夸張一點兒,有種奪千峰、映碧湖的感覺。
而在挖出的硯池底部,又露出了微藍偏白的條紋,宛若水中漣漪。
吳奪的精神都不由為之一振,心說那個店主要么不識貨、要么心太黑。這硯臺看著就很上相啊,而且不是表面的漂亮,還透著那么一股子凌然之氣。
不過,店主說的有一點是對的,這硯臺“非端非歙”,不是端硯,不是歙硯。
這種青石的顏色雖然好看,卻未必是貯墨發墨的良材。
吳奪也認不出這是什么石材,看著有點兒像洮河硯,但是顏色又比尋常見到的洮河硯要鮮亮得多,雖有紋理,卻異常細膩。
硯臺兩側,各刻了一列銘文,好像還形成了一副對聯。
右側刻:天河美石,神工開物,硯生太極,墨分五色。
左側刻:云臺英主,弘意作硯,歲在甲申,時逢三陽。
吳奪一看這銘文,口氣好大啊!
這個“天河美石”,不是“天河石”的意思,是一種美化的說法。天河石又叫亞馬遜石,是微斜長石的藍綠色變種,有點兒像翡翠,對于吳奪這種寶玉石專業的人來說,一望便知不是天河石。
天河石可以劃歸到寶玉石里頭,而這硯臺的石材雖然漂亮,但只是“石”。不過,作為硯臺,它是有功能的,并不是越貴越好。
這銘文第一句雖然有些夸張,但也算是一種藝術化表達;口氣最大的,在第二句。
云臺英主!
云臺,又叫平臺,這是個什么地方呢,這是紫禁城建極殿居中向后,“高居三躔白玉石欄桿之上與乾清門相對者,云臺門也”!
現在說建極殿有人會感到陌生,因為這是明朝的稱呼,到了清朝,紫禁城的建極殿改名了,改成了保和殿。
一說保和殿,知道的人就多了,因為這是殿試的地方,出狀元的地方。
而在明代,在建極殿的云臺,有所謂的“平臺召對”,皇帝召見群臣,有問有答。
所以,“云臺英主”只可能是一個人,那就是皇帝!
結合這方硯臺的特點,充滿了濃濃的道教氣息,吳奪不消聽,大致也有了個猜測,這位“云臺英主”,很可能是嘉靖皇帝。
嘉靖皇帝朱厚熜,不是以太子身份榮登大寶,他是以正德皇帝朱厚照堂弟的身份即位的。朱厚照是火字底,朱厚熜是火字旁,一輩兒。
明代皇帝的名字,除了朱元璋,都是金木水火土的偏旁,按照五行相生的順序推下去。比如,朱元璋的兒子永樂皇帝朱棣是木字旁;木生火,太子朱高熾就是火字旁;火生土,“圣孫”朱瞻基就是土字底。以此類推。
所以,明代皇帝的名字很好記,吳奪也都能一口氣順下來。
這位嘉靖皇帝朱厚熜,既然不是太子身份即位,那他就不是在京城長大的,他是在湖北長大的藩王之子。
在朱厚熜十五歲之前,想必他可能覺得進一趟京城都難。因為在明朝,“藩王擅自入京”和“邊將結交近臣”,都是掉腦袋的大罪。
湖北有個武當山,道教圣地。在湖北長大的朱厚熜,深受的道教影響。嘉靖皇帝一生都信奉道教,大力扶持道教。
所以,這方云臺英主太極硯,若是真品,就應該是嘉靖御用之物!
銘文中的甲申年,若是放到嘉靖皇帝的在位時期,那只有一個年份對應,1524年。
嘉靖皇帝在1521年登基,十五歲,1524年,那就是十八歲。
少年天子,云臺英主,美硯弘意,方方面面就順應起來了。
吳奪一邊看一邊想,忽而有些自得,我還可以嘛!
實際上,知識性推斷,原本也不算很難;難的,是斷代和明辨工藝。
而現在,吳奪卻連這硯臺的石材都確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