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程咬咬牙,嘆道:“可是……你這樣過下去,真的幸福嗎?”
原本難以宣之于口的話,在開了一個閘口后,就很難擋住泄洪之勢。
郁程也徹底放棄猶豫,將心里話對郁周通通說了出來:“你跟了他二十多年,兒子都已經這么大,可他還是一事無成,根本不能給你帶來富裕安定的生活,你覺得這樣下去真的有必要嗎?阿周,你還記得你當年在郁家過的是怎樣錦繡富貴的生活嗎?我不信你真的對當年生活半點懷念都沒有,阿周,就算有抱怨也可以跟我說出來,不必強撐著,我是你哥哥啊。”
不知道在心里打了多久的腹稿,才會開口就是這樣的長篇大論。
郁周冷笑了聲:“為什么我說很幸福,你一個字都不相信?非要一廂情愿地臆測我很悲慘潦倒?還有,什么叫我跟了他?在你眼里,我就是一個一無是處永遠只能依附別人的附庸對嗎?”
郁程皺眉反駁:“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值得更好的!我不想看你一個堂堂的郁家大小姐,過得這么窩囊貧窮,我想要讓你風光亮麗的生活有錯嗎?”
郁周輕哼道:“郁家大小姐?一個被精心規劃人生、只為賣出更好價錢的商品,也配叫郁家大小姐?郁程,你說我過去在郁家的生活錦繡富貴,可為什么我的記憶里全是壓抑窒息?”
郁家這些年會敗落,不是沒有原因的。
因為這棵大樹早就腐朽惡臭,內里被蟲蛀空,當年那些鑄就郁家風骨的祖訓被忘得一干二凈,只余留糟粕禍害著后代子孫。
就像郁周,所謂的郁家大小姐,到頭來也脫離不了郁家之女四個字,而在極度重男輕女的郁家,這四個字與商品無異,所有郁家女孩都是聯姻工具,她們的未來就是嫁到好婆家,然后為郁家謀取更多的利益。
更何況郁周的父親,原本不是受重視的嫡系一脈,他能上位,完全是靠他能夠娶到李老夫人這樣家世手腕并重的好老婆,以及在平庸同輩襯托下還算不錯的經商能力,這樣才脫穎而出,最終走上郁家掌權者的位置。
就算到現在,也還有郁家人看不上郁周的父親,覺得他跟腳太差,母家門楣不夠高,撐不起郁家掌權者這個分量,話里話外都是都他的輕蔑和不屑,哪怕這些人其實用的都是郁周父親掙來的錢。
對郁周父親這個掌權者尚且如此,對郁周又會好到哪里去呢?
郁周小小年紀還在憧憬著公主和王子的故事時,郁家現實就已經殘酷擊碎她的所有幻想,讓她明白自己不是什么公主,只不過是郁家待價而沽的商品。
后來她果然如長輩所愿,收起所有的叛逆和利刺,以大家千金的模樣博得所有長輩的一致認可,更是成為他們盤算中價值最高、未來最光明的商品。
卻無人知道,她的聽話和懂事才是最漫長的叛逆,她用了許多年的時間讓長輩們都信任她,最后親自將她送出國,從此逃出囚籠,天闊任鳥飛。
之后的半生,她也花費更多時間,包括來自西澤爾父親、丈夫大衛的力量,一點點洗刷掉童年的噩夢陰影,試圖用鮮花和陽光將其覆蓋。
但現在郁程看她的眼神,讓那些陰霾重新卷土而來。
意識到郁程想做什么的郁周,雞皮疙瘩爬滿全身,止不住的發冷。
可郁程完全看不懂郁周悲哀的眼神,他甚至覺得郁周是在無病呻吟,皺眉斥道:
“你怎么能這么說長輩?太讓人失望了!長輩們為你規劃,也是為了讓你未來過得更好!否則你當年是怎么考上的斯坦福?現在你把人生過得一團糟,還倒過來指責長輩?郁周,做人不能這么白眼狼!”
看郁程字字發自肺腑、句句慷慨激昂。
還在沉痛怒斥郁周的自私狹隘,貶低她的人格,把她的成就歸結為長輩規劃就抹掉她的所有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