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子,此處雖是家中內院,天子腳下會不會亂成一鍋粥的話,就能出口了?我曾府家主是樞密院首宰,你的郎君好歹也是吃著朝廷俸祿的,方才的話,我們娘兒幾個,都只當沒聽見。”
魏夫人盯著長媳,將上頭幾句話說了,也不待王氏回應,就放了茶盞,又轉向兒子曾緯,慈意盈盈地道:“四郎,我正給你大嫂和蕓娘分派活計呢。府中糧庫,叫下人們守得好,未受大損,里頭至少可以舍出百來石糧米。蕓娘昨日已去王駙馬府上,問了如今給他當家的李夫人,說是駙馬府亦可舍出百石來。只吾兩家,令仆婢們忙上一陣,明日即可在汴河施粥了。”
“甚好!甚好!”
曾緯情緒敞亮起來。
他抓著姚歡姐弟在城東大榆樹上避了區區半日,已因視野甚高,看到白日里上清宮附近的慘狀,可以想見接下來的寒秋時節,尋常布衣的日子會多艱難。
“母親,兒子也一同幫忙?”
魏夫人卻柔聲道:“傻孩子,你的氣力,應該用在該用的地方。你帶上三四個府里頭手腳壯實的小廝,拉十石糧米到國子學去。倘使學里頭的糧米教洪水泡了,吾家的先給監丞救急。”
曾緯恍然大悟。
魏夫人又道:“對了,大娘子,你與大郎,從前去過那沈二嫂的家宅,可是在東水門附近?”
王氏道:“正是,怕是教水淹得最厲害咧。”
魏夫人冷笑:“好歹是你和大郎房里收的義女,你便只這句話?”
王氏幡然醒悟,眼鋒掃到一旁蕓娘那個賤人藏也藏不住的看熱鬧的揶揄神色,一股怒火騰騰而起,又硬生生地壓了下去
“母親所言甚是,兒這就派榮嫲嫲坐車去東邊瞧瞧。”
曾緯屏息聆聽,掂量著母親與大嫂的話中之意,似乎是不曉得自己洪水之夜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也不曉得,大哥曾緹的筏子,渡了蔡熒文和沈馥之、姚歡姐弟,回了太學。
卻聽魏夫人道:“榮嫲嫲上次得罪了沈姨母,她莫去了。四郎,你左右是要出門的,帶上晴荷去東水門尋尋她們。晴荷在,總是方便些。倘使姨母一家沒個好住處,務必直接請來府里頭。”
曾緯胸中一陣喜意。
竟能接她們來府里?
住幾天,也是住。
許多事,那些乍聽之下會教人覺得別扭甚至荒誕的打算,不就是,經了點點滴滴的積累,變得水到渠成嘛。
他已經開始打腹稿,如何與沈姚二人開口了。
曾緯對座的大嫂王氏,聽著婆母魏夫人的言語間,從方才到此刻,句句都不太給自己好體面。她心里頭的不痛快,又增了三四分。
王氏瞥了蕓娘一眼,很想說一句“只要她們肯來,若來了,蕓娘你也得有心避一避”,到底輕輕掐著自己的虎口,忍下了。
蕓娘倒反應快,前傾了身子,語氣柔婉、語意卻坦誠道:“四郎務必將她們青來,那日風波,我正在寺中禮佛,回來聽說,十分驚詫,又歉疚萬分。我這當娘的,素來以為恪兒于情事上糊涂,他卻絕不會是個歹毒的孩子。只是那日眾目睽睽,恪兒做了,就是做了。此番若那沈家姨母與姚娘子能來府中小住,我自是要當面向她們賠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