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清與攤主道:“你這兩只殺好的雞,賣不?”
“賣,賣!”
攤主很開心,這前后兩位主顧,銜接得可真喜人。
但他做生意確實實誠,只愿意賣給邵清那只抹脖子放過血的。
邵清佯作奇道:“那這一只,怎地拔毛前不放血呀?”
不待攤主回答,他婆娘已一臉參透玄機的鄙夷之情道:“咳,方才那娘子,保不準是個老鴇媽媽,定是要拿雞心去給家中小的,作那冒充黃花閨女的事。”
“呃……此話怎講?”邵清追問道。
攤主婆娘打量他一眼,沒想到這買書的翩翩公子,對自己所說的市井伎倆感興趣。但買賣人總是心思極為明敏,她略略一忖,似明白過來。
開封城這些看起來有頭有臉的讀書人呀,哪個得了閑暇不去秦樓楚館逛的?有些還去暗場子。眼前這位年輕人,看著衣著有貧寒之氣,莫不是會去勾欄?又怕被老鴇誆了,白白多付一筆梳攏之資,故而來請教防范之道。
攤主婆娘遂湊上前去,帶著神秘之色,輕聲道:“這是媒娘子、穩婆和勾欄媽媽們都曉得的,活雞莫要抹脖子放血,直接掏出活心來,那心包膜又牢又韌,里頭一汪雞血留得妥妥的。若還不放心,就放進另一囊新鮮雞血中浸著,揣在人懷里捂著,起碼能保好幾個時辰。待用的時候,將雞心撈出來拭干凈包膜,交由姑娘……姑娘放入......呃……”
這婆娘臉皮再老,說到此處亦不知怎地繼續。她男人在邊上拔著雞毛,早已發了氣惱,終于咕噥著斥道:“沒羞沒臊的,當街說這個!”
婆娘本見著邵清是個斯文俊逸的年輕后生,樂得有問必答、與他攀談幾句,但一涉及那販夫走卒都羞于直陳的細節時,她也有些懊悔自己言語不端。
她正下不來臺,自己的漢子一句話嗆過來,倒給了她反將一軍的靈感。
“你還曉得說我?方才那婦人將皮囊往她懷里塞時,你是不是看得津津有味?一對眼珠子都恨不得粘到她身上去。”
攤主一面將拔了毛的雞用麻繩扎了雞腳,一面啐向自家婆娘:“你胡說個甚么!”
婆娘一直身旁賣鵪鶉的老漢,冷笑:“我哪里胡說了,方才她扭搭扭搭地過來,還隔著老遠,你就和老胡議論,道是隔壁麗園坊新搬來的漂亮婦人。”
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邵清眼見著柳氏的身影消失在坊口,正想著如何不動聲色地追去,恰聽到賣雞的婆娘這句話,即刻將急切的心情又掩了下去,接過攤主的雞,對捧著《新五代史》的賀詠示意:“賢弟,走吧。”
行出數十步后,二人幾乎同時道:“她怎地回到開封了。”
賀詠面色一滯,邵清卻未遲疑,果斷道:“你提了我的藥箱回驛站去,一則胡藥下頭可藏書,二則,我能輕裝辦事。柳氏不認得我,今日我便去探一探,她到底在做何營生。”
言罷又將雞塞給他,補充道:“驛丞若問起,便說我遇到太醫院的人,他們定要拉我吃酒、為我接風。你把雞送與驛丞,想來他也好說話些。”
賀詠只覺得眼前此人,舉手投足、盤劃事項,極能隨機應變又細致考究,不露聲色中便能達到目的,自然十分信任他的能力。
當下再不多言,顧自往都亭驛方向匆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