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歡已無心聽他重復圣散子方的配藥,回頭往門外去尋同來的蘇過。
蘇過剛剛將隨著馬車一同運來的黃花蒿汁和酒蒸胡椒汁卸在驛站院中,抱了一壇蒿汁進屋。
姚歡站起來,對蘇過和王參軍道:“邵醫郎起病太急太惡,我只用我的蒿汁方子治他。酒蒸胡椒的方子,既是他說的,或許也來自醫書。可否勞煩參軍和小蘇學士,將尚能行走前來吃湯劑的病患,分為三組,分別用圣散子方、蒿汁、酒蒸胡椒水醫治,以觀療效。”
蘇過沒有猶豫地應了。
方才外頭的情形,他也看得分明。
現下,無論蒿汁奏效還是酒蒸胡椒奏效,其實都是他內心所希望的。
……
夜幕降臨,窗戶關著,門檻和室內熏著艾草。
姚歡將自己從山上拆來的紗帳支在竹榻上,檢查了一回帳中是否放進蚊子來,才端起藥碗,鉆進帳去,給邵清喂今日的第二碗蒿汁。
邵清仍在高燒中,靠著意志深處的吞咽指令,將蒿汁飲盡,在姚歡懷里戰栗著,這一回說出的,卻不是“熊皮、狼皮”,而是“這瘴癘病氣,過給你,怎辦”。
姚歡柔聲哄他:“沒有蚊子,就不會過給我,正經醫書上說的,等你好了,我給你細看。”
三伏天,門窗緊閉,帳中悶熱得如蒸籠,加之對于蒿汁的療效惴惴不安,姚歡感到前額滲出的汗珠,如螞蟻般癢癢地爬過面頰。
過了一會兒,邵清似乎睡著了,呼吸沒有半昏半醒時那么急促。
姚歡也累極,俯身躺在他身邊,閉目養神,讓肢體放松下來,讓心靜下來,燥熱就能退散好幾分。
黑暗中,邵清忽然又嘟囔起來。
“納納……”
“梓吉谷爾奈梓……”
姚歡本來已經快要入睡,以為邵清叫她,倏地睜開眼睛,側身過去,聽他在說什么。
卻半句都聽不懂。
姚歡嚇得噌地坐直上半身。
現代醫學上所說的譫語?
他不會是,進入譫語的病情加重階段了吧?
姚歡趕緊去推他。
“嗯?”沒推幾下,邵清應了她一聲。
“你還冷么?”姚歡問,試圖在黑暗中辨別他的精神狀態。
“好上幾分了,讓我歇歇。”邵清喃喃道,又沒了聲音,似是重新入睡。
口齒比之前清楚多了啊,不像譫語。
姚歡狐疑地躺下。
這一回,直到她也睡著時,身邊的人再沒發出那些奇怪的音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