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之下,并無新事。公物運輸過程中,侵盜無可避免。綱運是苦差,卻也是肥差,從韶江到南雄關、大庾嶺,再從贛江到長江、大運河、汴河,這一路多少環節,都能有機會從公家物資里揩下油水、薅下羊毛來。
咖啡生豆單位重量價值一般,也便罷了,那些香藥里的精色品類,皆是價值不菲,以沙土填入,換得半袋香藥藏匿后賣了,只怕已夠普通人家吃一年。
這日,到了揚州附近,綱運船隊要從長江轉至運河,押綱官又遣人將二人帶到離碼頭頗遠的飯肆中,既是客氣也是命令地告知他們,何時再去運河邊上船。
二人老實應承了。
揚州畢竟是大碼頭,雖經五代戰亂,太平百來年后也漸漸恢復了元氣,繁華里透著精致,便是這僻靜處的小飯館,亦整潔干凈,烹飪的煮軟兜(鱔魚),更是肥腴入味。
“你看這鱔魚,應是活魚入沸水汆去粘液,撈出釘個釘子,劃去脊骨,剝離已經凝結的肚中血塊,再入油略炸,瀝去油,用清醬汁悶煮,才能這般無腥、彈牙又滑嫩。我回京也做給你吃。”
姚歡知邵清愛吃水族魚鮮,一邊給他夾軟兜,一邊嘮叨菜譜。
邵清出于素來的習慣,出門在外,卻總是對周遭保持警惕。
他咬了幾口鱔魚,目光投向窗外時,不遠處河邊的一伙人,令他定住了眼神。
“當中那個,似是......蔡京。”邵清對著正在啃鱔魚的姚歡,低聲道。
“嗯?”
姚歡也是唬了一跳。
夏日蚊蟲頗盛,店家并未大開窗扇,微微一條縫,可供二人從里看清外頭,河邊忙著往船上運東西的那一群,若非走近,卻是看不分明沿河這些小飯鋪里的客人的。
當初禮部院試時,邵清去給鎖院中的考官們作當值醫官,見過蔡京。
邵清道:“確是蔡京,與他相談的那中年魁偉男子,是誰?”
姚歡定睛細辨,答道:“是童貫。”
……
河岸邊泊著兩艘船,船型不大,遠望過去卻仍能看出風帆挺秀、舷窗精美,不似那些外形粗陋的尋常漕船。
仆從們,很快就完成了兩艘船之間的貨物交卸,箱子不少,也有些更大的物件用蒲草包著,看似櫥柜案幾。
臨了,蔡京與童貫拱手道別,分乘二舟離去。
“這個童貫,可是從前那個叫李憲的監軍的義子,打過西夏人?”邵清問姚歡。
“嗯,紹圣初,李憲死了,他就回了汴京,到底在邊關隨他義父得了些軍功,行走內廷,那勢頭也是往上竄的。我進宮煮胡豆時,他正領著御膳所,對我還挺客氣周至。”
姚歡回憶起當初和李師師在風荷樓吃飯時,為徐好好解圍的一幕,童貫便與蔡攸看起來過從甚密,遂又補了一句:“他和蔡家,應也頗有交誼。”
邵清目力了得,于船只調頭間,已看清些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