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寧一時間沒有看懂機械心臟的意思。
當然,如果能從問題的根源上解決,是再好不過的。
不過機械心臟的意思應該不是讓邊寧把成然給殺了。
成然這時候還坐在客廳發呆,不時打哈欠。
邊寧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后半夜了。
成然轉頭看了他一眼,虛空機體沾染著干涸的血——這些血液就像是數十年前就粘上的一樣,發黑,凝結成塊,喪失活性,就像是老舊褪色的顏料,正在一點點滲透入機體的金屬內。
虛空影響著周圍的環境,邊寧和機械分身的存在,以及那些海里新生的利維坦大鯨們,這些都是虛空與現世的交點。
在三維空間,這樣的交點是呈現立體的形態。
他們是畫布上的黑點,現實宇宙里的黑體。
在這些虛空錨地周圍,物理的法則被扭曲,不可套用人類已有的經驗去理解。
邊寧精神煥發,這個點,他在虛空里睡得正香。由于意識投注在現實中,夢境里的他是沉睡著的。
夢境里,他又遇到了偶戲師。
或者說,是偶戲師找到了他。
偶戲師本躺在茅草墊子上休憩,看到外面有墜地聲,就坐起來。
“誰來了?”
外面沒有回答。
這是一個風雪夜,野村客棧后院的柴房,偶戲師慢慢站起來,丟失了左臂后,他很難保持平衡,需要適應一下。
偶戲師輕輕推開柴房的門,邊寧正躺在門前。
他的目光一下子變得很驚喜,且溫柔。對于這個異世界的另一個自己,偶戲師飽含祝福之心。
而且,邊寧來的正好。
偶戲師正需要一條手臂。
一名合格的偶戲師當然得學會如何給自己嫁接肢體,金石草木,血肉風霜都可以當做材料。
不過,總歸還是用人手來當義肢比較好。
假如用木頭做義肢,每到春天就會發芽,每到夏天就會著火,每到秋天就會滴落露水,每到冬天則會酸癢難耐。
假如用石頭做義肢,每到熱天會發脹,每到冷天會僵直,每到雨天會打滑,每到旱天會開裂。
假如用陶土做義肢,走到南方會掉瓷,走到北方會落灰,走到東方會褪色,走到西方會干癟。
假如用猿猴血骨做義肢,每每開口就會發笑,每每發笑就會落淚,每每落淚就會蹦跳,每每蹦跳就會抓耳撓腮。
偶戲師們最好的選擇,是取用男人的骨,女人的血,嬰兒的肉,老人的皮,軍士的筋膜和妓女的指甲毛發。
男人的骨堅硬有彈性,女人的血干凈有靈氣,嬰兒的肉純正有活力,老人的皮纖薄有韌勁,妓女的指甲毛發漂亮有耐性。
但是,現在有了比最好更好的選擇,另一個世界的自己的身體。
他用右手輕輕撫摸邊寧的臉龐,目光溫柔悲憫。
良久,他的手指在邊寧的左肩游弋,終究沒有選擇切下。
傷你的身,我心亦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