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這是一片古老的鄉野,有著古老的故事,郁姝寧安靜地躺著,均勻地呼吸,卻一直瞇著眼睛,看著天花板的光亮起,移動,又暗淡,遠遠對應馬路上的車輛,輪胎摩擦地面沙沙,沙沙,靠近后能聽到發動機的聲音,越靠近,聲音越尖銳,然后又遠去,聲音放緩。
好在這里的車流稀疏,就當是自然的白噪音也無妨的,郁姝寧只是覺得熱鬧,蟲子、小動物、車輛,活著的,死物的,都在發出聲音,在沒有鋼鐵森林籠罩的地方,原來連風都是個話癆。
邊澤睡著了,他開始打鼾,呼隆呼隆,丈夫的胸膛上灑著月光,他的肋骨下是雷聲轟鳴的山巒。
這是郁姝寧在鄉村的第一晚,她會很喜歡,她也隱約明白婆婆俞喜德說的那句“農村養人,那就是比城里小孩機靈”是什么意思,這里有好多自然的東西,無形的存在,在地平線黑黢黢的山的剪影里,在樹林里,在河流里,在聲音里,在色彩里。哪怕才初初相見,她已經驚嘆不已。
在她終于抵不住困意,合上眼睛,半夢半醒的時候,世界從身后朝她撲來,她從床鋪上墜落下去,在黑漆漆的天空,和星辰燦爛的深海,漂浮著,慢慢下墜。夏夜的燥氣不再叫人心煩意亂,體表汗液蒸發的涼意也如此清晰。
她朝著夢鄉墜去,在即將落入深海深處,落在堅實的海床,與珊瑚礁相擁的時刻。
嗚——!!!!
一道近乎霹靂般的,長長的汽笛聲,從極遙遠,極遙遠的山的彼端傳來。
轟隆隆的鐵軌震動的聲音,劈里啪啦就像是密集的雨點打在頂棚上,郁姝寧被驚醒,她聽到兒子邊寧輕聲的啼哭,窗外一片深沉,月已落下,星辰明耀不盡。她感到身上一層捂出的汗,也像是被雷聲般的汽笛驚嚇出來似的,渾身發涼。
她抱起自己的孩子,開始哺乳,垂首凝視著這孩子,星光下,她是一片潔白慈和的女人輪廓。
火車聲在靠近,然后慢慢遠離。
邊澤的鼾聲停了,他悶聲問,“怎么了?嚇到了嗎?”
“沒有,”郁姝寧背對著他,有些怔忪,“阿澤,這里有火車?”
“……嗯,對,有的,運貨的火車,在山那邊,習慣就好,早點睡吧。”他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兒,又開始打鼾。
郁姝寧若有所思。
第二天,吃過簡單的早飯,村里的中青年們來找到邊澤,這群男人要去頑耍了。郁姝寧囑咐他要注意安全。邊澤看出她眼中細微的神情,他笑了笑,“過兩天,我帶你坐火車去看海。”
“一言為定呀。”郁姝寧驚喜地笑起來。
“好啊,拉勾勾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