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保坐在柜臺,店里的燈光很暗,背燈照著紅木水漆的臺面發著一層灰光,雞尾酒亮燦燦的,他把杯子往身前一推,“您的雪國好了。”
今晚,到現在只有一位客人。
艷妝的都市麗人撣了撣細長的女士香煙,吐了一口煙圈,拿起酒杯,“老板,你是憑什么判定我會喜歡這杯酒的?”
“我猜的。不然呢。”酒保笑了笑,低頭擦著玻璃杯,每個調酒師都有擦不完的酒杯,哪怕再干凈的杯子,多擦一遍也無妨的。
女人輕輕啜飲灰蒙蒙的雞尾酒,冰涼涼的,很清爽,就像是乘著火車前往北地,積著冷霧的窗外是堆雪的白樺林。
“啊,心情好多了。謝謝老板。”
又一個客人推門進來這家小酒館,帶著白色的奸臣臉譜,穿著金紅兩色華貴的緙絲戲服,像是來自某個蒙塵的老舊時光的迷失旅客。
“歡迎,先生,還是?”
偶戲師溫聲說,“叫先生太客氣了。”
“那叫朋友?”
“我們還不認識。”
“等我請你喝了一杯,我們就認識了。”酒保笑了笑,轉頭沖一旁的侍應生點點頭,“給這位,來一份水果拼盤,免費贈送的。”
邊寧額外注意了那個侍應生一眼,低頭看了看機械心臟,確定那就是他要找的目標了。
往柜臺上一坐,房間里的燈照亮一面墻那么大的酒架,各種瓶子,有不同的色彩形狀和大小,各種酒體,有不同的顏色透明度和香氣,就像是掛了一墻的彩虹碎片。
冷氣打得挺足的,夏天快過去的這段時間,天氣還是很悶的。
“介意聊聊嗎?一邊聊,一邊給你配酒,怎么樣?”酒保觀察著偶戲師的裝扮,想了想,拿出一支輕盈的雞尾酒杯,拿在手里比劃了一下,看看酒杯再看看邊寧,覺得像這樣一個美人,拿著這樣一支酒杯,似乎有些過于陰柔了。猶豫了一下,換出一枚纖薄的長酒杯,看著像一支筒子。
邊寧覺得有意思,“為什么換酒杯?”
“我在看你的氣質,什么樣的氣質,端什么樣的酒杯。”
“什么是氣質?”
“性格,外貌,氣味,顏色,聲音……這些東西混在一起,就叫氣質。”
“這樣啊。一種氣質就只能喝一種酒,端一種酒杯嗎?”
“不,但有一個適不適合的問題。”
酒保往杯子里夾了幾塊防冰,拿出長勺開始攪動,直到杯壁掛起一層霜。
邊寧還沒有成年,他之前從沒有喝過酒,也沒來過酒吧,現在他能很自然平靜地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坐下,和陌生的大人聊天,還是歸功于他一身的武力。武力,自信,使得他并不緊張,也沒有什么表現欲,他來是為了解決問題的。
今天早些時候,他在劉香鈴那里和那個自由派殺手對過話,完事在劉老師家順便蹭了個午飯,回來路上還順路去了桃子同學家把她拐出來,倆人又去圖書館消磨了一下午,一塊兒吃了晚飯,回道館倒頭就睡,轉眼就用偶戲師的身份跑出來作妖了。
酒保是不知道邊寧是什么成分的,還當他就是個角色扮演的愛好者來找酒喝了。
他這人調酒就是喜歡看人下菜碟,和人聊天,看人個性,其實沒什么特別出奇的,雞尾酒種類攏共那么點,什么天氣,什么環境,什么人來,調個什么樣的酒,主要講一個合情合理。
“這兩天的天氣很好吧?”酒保漫不經心地問。
“都是晴天。挺熱的,夏天的晴天格外好。”邊寧側頭看著侍應生把果盤拿過來,“謝謝。”
“不客氣。”侍應生點點頭,又退回柜臺后面,站在酒架前,看著像雕塑。
這個酒館人不多,都是自由派,這里就是自由派的一個據點,邊寧在外面用虛空視覺看過了,酒館下面有逃生通道和一些生存物資,應該是起一個安全屋的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