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沉到山后去了,今天的晚飯是茄子燉豆角和雞蛋炒柿子,劉喜彪喝了二兩高粱酒。他把白天自己做的鐵娃娃交給劉嬌,她不出意料地很嫌棄。
晚上把頭頂的白熾燈點起來,橘黃的光照著餐桌,劉嬌坐在椅子上寫作業,劉喜彪倚著窗戶,看著外面鐵沉沉的城市。灰藍暮色里大煙囪里飄出的煙氣像流淌的黑綢緞。
不如往常多了。
他忍不住拿出一支大前門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看一眼閨女寫作業的樣子,他又把皺巴巴的煙塞回工裝服的前兜里。
這時候有人敲門來了,砰砰砰的,很干練的拍門聲,他一聽就知道是鉗工老王,“來了,王哥進來坐,吃了沒?”
劉喜彪把門打開,沒想到屋外不止老王,還有幾位,也是一個車間的同事,“咋的了這是?來我家開大會啊?”
“就煩這開大會的事兒呢,你家方便聊天不?”
“方便是方便,我閨女寫作業,”劉喜彪探頭回去,“劉嬌,回你個個兒屋寫,我和你叔叔伯伯有話聊。”
劉嬌撇了個白眼,利索把東西拾掇好,進屋去了。
“進來吧進來吧,都啥事兒啊。”進來第一件事,先散煙。大家都抽上了。
老王他們面帶愁容,有心急的開門見山就說,“咱廠子可能要倒閉了。到時候咋整?不得下崗啊?”
劉喜彪虎著臉,“屁話!國家編制的,怎么會下崗,別瞎想。”
“啊呀,老劉啊,你死腦筋,先不說咱們廠了,別的廠這幾年也沒單子,現在活都讓那些個體戶搶走了,南邊據說很多廠子都倒閉了,要我看,這事兒懸呢。”
劉喜彪和他們東扯西扯,本來是不在乎的,可越聽心里就越不是滋味,他不是不知道,他只是不愿意相信。
他們聊得火熱,過一會兒,又有人敲門。開門后,外面站著一位筆挺的男警察,是個青年,看著很堅硬,是鋼鐵一樣的男子漢,先敬禮,“請問劉喜彪同志在不在家?”
警察來了,是詢問劉喜彪的檔案問題的,工人們見狀也各自散去。
劉喜彪露出淳樸的笑容,“同志來坐,抽煙呢?飯吃了嗎?”
“謝謝,不抽煙,您也盡量少抽,對身體不好。”這位年輕的警察目光炯炯有神,有讓人信任的神采。
“同志你是當兵回來的吧?”
“對的,復員兵,這地方警力資源稀缺,組織安排,我服從命令。”
劉喜彪露出復雜而憧憬的神情,“有啥問題,你問吧,我肯定積極配合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