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單立已經意識到自己并沒有真正進入鼓山,而是處在一個特別的時空裂隙里。
在這里他感覺自己很自在,依附在虛空結晶上的靈魂,仿佛已經步入一座黑暗的溫床,讓他不由得產生一種異樣的歡愉,眼前翻滾的結晶光霧,如夜里奔流的海潮,在目光無法企及的所在,仿佛有長鯨嗚咽。
于是張單立就這樣在鼓山晶體叢生的街道上前進,高大的機體背負厚重的箱柜,鏗然的腳步聲未能激起回音,光霧深處吞噬了一切音聲。
他有種在林子里前行的錯覺,這些恣意發育的結晶,有極多變的晶型,仿佛世上一切晶體的排列都可以在這里找尋到。
四方無窮的虛空物質在涌向張單立的義體核心。
他盡可能找尋城里的死魂靈,但收效不大,張單立只確定自己的父母應當是還未遭遇厄運,整座城里十分空寂,原以為是大家都已經不幸罹難,但現在看來,恰恰是人們堅強存活的證據。
張單立不希望自己認識的任何人變成如那位男學生一樣的情況,委實是太悲慘了。
而現在他也實在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
他知道自己處在一個間隙,一個緩沖帶里,可這個緩沖帶顯然和現實不在同一個維度,張單立可以在加速后超越音速,但這點速度根本不足以使他突破時空障壁。
張單立在茫然中陷入沉思。
現在已知的情況是:鼓山有一個里世界;在現世死去的人會進入里世界,受困于此,成為神志不清的幽魂;絕大部分鼓山市民都沒有死;邊寧似乎在帶領一中的同學們奮斗求存;邊寧遇到了麻煩。
張單立打算原路返回,將情況匯報上去,等學者們獲取了這些一手資料,想必會有進一步的研究成果,到時候說不定能找到突破屏障的方法。
在他思考的同時,也在不斷移動,此刻,他已經循著一種未名的指引,向鼓山南區走去。
張單立回過神來,望著南面,聚變電廠所在位置,那巨大的結晶山巒。洶涌翻滾的光嵐在彼處宛如聚散的云海。將山頂隱沒在光后,模糊而不可見。
他直覺那里似乎有什么特殊的存在。
這種內心主觀的感觸極強,以至于張單立幾乎是不由自主得朝著那座晶體山走去。
而在行進過程里,張單立的理性也一點點回歸。
人對自己內心的想法總是十分順從的。
相信自己對理性而言是一種惡毒的癮。
張單立停下腳步,他不再往南郊去了。
轉身大步奔向來時的方向,張單立一頭撞上了過濾層光潔如鏡面的內壁。
他試著離開。
失敗。
鏡面一樣的內壁并不脆弱,事實上,張單立甚至無法真正接觸它,自己立體的手掌在觸碰到鏡面時,就降維成了平面圖像,而等他合身撞上內壁時,他一瞬間從西郊屏障鉆出。
沒理由的。
張單立內心不無絕望的情緒。
可一再嘗試后,他依舊無法離開,就像是在屏幕邊緣游弋的貪吃蛇,無非是從東邊進去,西邊出來。
甚至他可以一半存在東邊,一半存在于西邊。
時空在這里變得怪異,他不能理解。
張單立心想,或許這就是自己的命運了,被困在這里,一直到機體能源耗盡,他的意識隨著核心活動的結束而消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