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甲是落后于時代的技術了。哪怕在這項技術方興未艾的時候,也并未討得聯邦軍部與寡頭們的歡心。只作為緊急后備力量,主要用于后勤與私人安保任務,等到義體技術成熟,機甲就被完全取代。
機甲和義體最大的區別是駕駛員,機甲駕駛員是直接操控機體的,人和機器緊密結合,這就意味著一旦機甲受損或被摧毀,駕駛員會受到相應的傷害,乃至死亡。制造機甲拼的是工業產能,而訓練駕駛員的成本比機甲本身更高,且是一個不穩定因素。
現代武器總是向著精密化、小型化發展,從飛機到無人機,從機甲到義體,都展現了這個趨勢。戰爭在將人的因素盡可能剔除,以此獲得最穩定的戰斗力發揮,最精確的局勢推演。戰爭在逐漸走向獨立,逐漸從某種歷史趨勢的附屬品轉變為歷史的推動力。
理想情況下,戰爭就只是戰爭,工廠生產武器,戰場銷毀武器,流水線式的資源傾銷,從原先作為解決過剩人口的方式,到變成解決產能過剩的備選方案。同樣也是轉移和舒緩內部矛盾的一劑惡毒良藥。
民聯體的機甲技術,最初是繼承自烏派的科研儲備,隨后被患有軍備狂熱癥的劉香鈴很是演進了幾個世代。
因為她在虛空科技上獨到的天賦,一切經由她手的科技都會帶上強烈的虛空色彩。
比如以虛空結晶為材料的晶體管計算機,被用于制作機甲的運動輔助運算處理單元。以結晶蝶為材料的心靈鎮靜調諧器,用于穩固駕駛員的心智,保衛他們免受機體內高濃度虛空物質泄漏的侵蝕。各種虛空武器就更不必說,威力是極強的。
人民派的黑袖套政委們就是第一批虛空機甲駕駛員,他們身先士卒,永遠在戰場最前端,當他們高呼:民聯萬歲!就有團結的人民端著槍跟隨政委沖鋒,攻占機械戰團的據點,將那些詭異又惡毒的失控機器打個粉碎。
堅壁控制下的機械戰團在初期表現出極高的素養,戰術清晰,配合絕妙,單兵能力拉滿到機體極限。可還不到兩個小時,這種表現出來的素養就開始消退,從受到某個最高意識的指揮,漸漸變成多中心指揮的形式,他們三五成組,各自為戰,間或有一定的交流配合,但已經不復最初那樣的鋼鐵洪流一樣的氣質。
這是偶戲師擊潰東區內堅壁現實體的成果。
機械戰團的內訌出現在四個小時后,虛空戰爭在現世的投影,表現為一部分義體反叛至民聯體一方。
在東區變故的一天后,大部分機械義體似乎擁有了某種自由意志,會在受到損害時用揚聲器發出“不要殺我,求求你”一類的語句。
如果不是民聯體制作的義體丑得要命的緣故,很多善良的人們或許會對這些鐵皮家伙手下留情的。
靈異客在鼓山各處都巡視一遍,本打算直接加入戰斗,暴力改變局勢,但看到團結的人們如此堅強不屈,他一時間有些恍惚。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鼓山人已經是如此具有榮譽感的社會實體了?革命的光輝這樣感召著每一個人,使得他們愿意為了這個新生的政權拋灑熱血。邊寧本以為這種思想上的轉變少說也需要十年到二十年,現在看來,他是小瞧了人民派的理論武器,也小瞧了人民群眾的覺悟。
他深刻自省,因為對實力的自滿,產生了一種大家長式的獨斷思維,對他們組織未來的道路是極不利的。又出于一種知識分子的傲慢,他將大眾視作難以馴良的混亂野獸,口口聲聲說著為了人民的人,反倒并不真正了解人民。
這叫他羞愧地無地自容,又驕傲得無話可說。
他想,鼓山的實踐的確在說明什么,自由派的理論可以在這里得到進一步的更新,關于歷史的根由,關于社會的主體,關于意識形態。
但這些留待以后空閑了再研究不遲,邊寧一面急于記錄自己的各種新想法,關于如何戰斗的,關于基礎理論的,但他還急于前往虛空助偶戲師一臂之力。
就是在這種思維極緊繃的時候,他隱約覺得自己忘記了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而對這種隱約忘記的感覺,他卻很熟悉。
邊寧馬上意識到自己在昏迷時進入過第三層夢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