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然愣怔了一會兒,不自覺地悲嘆,勉強表示同意,“這也是可以理解的。”
年輕人找到她正是為了阻止人民派的變質,他需要成然來解釋榮絨身上發生的一切,她是如何從讓寡頭喪膽的民聯之劍,一步步腐化墮落,成為最惡毒冷酷的叛徒。真相模糊在歷史中,后世的資料對此只能簡單解釋為體制和謬誤對個人的扭曲,但這卻與鼓山時代的資料相悖,榮絨在歷史上是被稱贊為意志最堅定的革命者,她出身就是大資產者,卻能背叛自己的階級,成為自由派發展歷程里重要的導師,并且為戰爭勝利做出不可磨滅的貢獻。這樣的一個人,掌握了真理的人,怎會輕易地被體制改變,只有可能是她改變體制。
年輕人正是來找真相的。
成然對他的想法仍有些疑問,“你是想靠改變一個人的想法來改變歷史嗎?不覺得這樣有些兒戲嗎?”
年輕人卻有自己的說法,“根據我導師的理論,為了防止世界線的劇烈變動,我們超時空干涉力量應當盡可能只改動最微小的變量。”
成然皺眉回憶了一會兒,“我記得,有一個時空悖論。似乎叫祖父悖論,總之,你這樣改變歷史,難道不會讓你消失在未來嗎?”
祖父悖論是個很有趣的說法,一個人穿越到過去殺死自己年輕時候的祖父,那么他就不可能出生,而一個不可能出生的人又怎么可能殺死過去的人呢。同樣的,歷史的變量往往在后世造成劇烈的震蕩,年輕人的行為可能導致自己的祖輩意外死亡,或是導致他無法出生,就算不造成這樣嚴重的后果。就比如成然的書籍《漠北回憶錄》,如今成然是不可能再寫出這本書,哪怕要寫也會全然不同,那么年輕人記憶里的書籍內容應當是從來不存在的,可他卻依舊可以當場背誦一部分段落,這也是一個悖論。人不可能記住一本不曾存在過的書籍。
“這把傘保護了我,免受時空效應的影響。”年輕人向成然展示了手里的雨傘,這是一把樣式古老的傘,黑色傘骨,黑色傘面,看不出是什么材質做的,有金屬的反光。“我的導師考慮到時空儀的后果,所以也設計了這把庇護傘,只要身處傘下,哪怕在真實歷史中我已經死去,但依舊可以繼續活動。”
“所以你是被困在傘下了。”
“我不會用困這個詞,您的思路與眾不同。”
“寫文章的人總是對自由很敏感。”
“您是她的同居對象,一定對她的變化了如指掌。”
成然回憶起榮絨,“她是個簡單又復雜的人,最開始只是一個天真自負而淘氣的女孩,而她的改變似乎從沒有出于自愿,命運強迫她走上如今的道路,這里面,邊寧是要負責的。在鼓山時期,她從公司勢力中叛逃過來,就一直是以學生的身份活動,直到鼓山戰爭勝利前夕,她被征召陪同靈異客進行一項危險的任務,也就是在這次任務之后,她變了一個人。那時候的她只是冷淡,可如今她叫我十分害怕。這說法或許太主觀了,不過我斷定她一定是又一次經歷了某項重要的行動。可憐的人,我親愛的榮絨,她這一輩子都沒有活成自己想要的樣子。”
年輕人對這個說法表示驚奇,因為與他知曉的任何記載都截然不同。如此看來,榮絨身上的歷史濾鏡比想象中厚得多。
成然嘆了一口氣,“我大約是直到那次任務的時間的,因為我也間接地參與過,如果你感興趣,我們可以慢慢說,但我現在又累又餓,實在沒有力氣了。”
年輕人懇求她,“加入我們吧。未來的人民需要您。”
長久的沉默,夜晚的火堆在雪地上投下橘紅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