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真是有為。”
“你是誰?”
“我是一個死人。用不著知道我是誰。”老男人畸形的面容從榮絨的頭顱一側凸起,就像一顆龐大的,能說會道的邪惡腫瘤,他強迫著脖頸扭動,好使他的臉轉向木連,老男人陰沉、野蠻的目光就像射燈的光柱,緩慢、抽搐著從一旁轉向木連,他暴露在中年人詭譎、強硬、富有侵略性的注視之下了。
木連的心情沉重,在他掌握的虛空神秘學知識里,沒有哪一種方法可以處理眼前的異變。而他絕不會幻想眼前這張扭曲的臉會是他的幫手。
“我知道他們的打算,他們要讓你成為密契委的最高指揮官,你一躍成為人類文明里最有權力的幾個人,你覺得如何?開心?還是覺得有些壓力?說說看。我很想聽。”
“等我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把你弄死。”
老男人爆發出歡快的笑聲,過于夸張的面部表情牽扯著榮絨的頭顱,使得她僵硬的五官在痛苦中抽搐。
“真有種!排除異己的想法這么強烈,我有點喜歡你了。但我們不是敵人,恰恰相反,我會盡可能幫助你達成目的。”
“如果我只想殺了你呢?”
“想殺我很簡單,去找那個張單立,鐵人張單立,他手里有一把黑色的長刀,用哪個就能殺了我。”
“你不像是會把自己的弱點告訴別人的蠢蛋。”
“不,恰恰相反,我討厭說謊,在我還活著的時候,世界上就沒有任何值得我說謊的人和事,現在我死了,只是更加不能說謊而已。”
“你不說謊,但你也隱瞞真相,我不信任你。”
“年輕人!信任是一種虛偽的品質,如果你有一把上好的刀,你會因為擔心割破手指就不去拿它切肉嗎?有限的真相同樣是真相,這個世界的命運就是這樣,總是含蓄的,”老男人的嘴角勾起,一直咧到他下彎的眼角附近,“成果和收獲都是火中取粟,要么眼疾手快,要么忍痛割腕。”
“說得很對,爸爸。”女人細瘦的手指如鋼鉤一樣刺破老男人的眼球,在他的無聲哀嚎里,木連冷眼旁觀,榮絨將榮全的臉皮扯了下來,丟棄在地面上,被扯碎的嘴巴還在翕張,似一條擱淺窒息的魚,很快溶解為雜亂混沌的數據流,與近地面盤旋的霜霧合為一體。
“榮絨同志,剛才是什么情況?”
“另一條時間線的我。”榮絨的頭顱破裂,創口邊緣不斷有火焰一樣跳動的數字符號,愈合的速度說不上非常快,但傷勢是肉眼可見地好起來的,“世界線動蕩會把烏托邦之心里的東西疊加起來,另一個世界線的我,似乎被污染地很嚴重。你的情況比我好得多。我能做的不多,有些太過黑暗的道路,需要你自己舉著火把走。”
“您還能支撐下去嗎?”
榮絨凝望著木連,“去向張單立把黑刃要過來,如果哪一天你發現我的情況不對,就把心臟刺穿,聽明白了嗎?記清楚了嗎?”
木連的意識越來越模糊,他將要被逐出夢境。他沒有能力反駁,也不知如何反駁,只好說:“榮絨同志……您永遠是我們的榜樣。”
她沒有回答,依舊漠然地站在虛無之中,木連漸行漸遠,回頭望見榮絨背后翻卷的數據大海汪洋澎湃,她堅守在冰涼凄慘的礁石岸邊,如一座古老的幽黯燈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