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的時候,邊寧在鼓山的福利學校念書,不過這間學校的經營狀況不好,已經多年沒有得到足夠的教育撥款,眼看就要和鼓山其他的福利初中一樣被取締,新來的校長決定組織師生自救。除了做手工品售賣,舉辦體育會吸引廣告商,校長直播帶貨之類收效不大的法子,他們還會積極參加各種比賽,為的是爭取教育部的特殊補貼。
邊寧他參加了神經飛機大賽,他在鄉下的時候就常玩,也是孩子們中間流行的游戲,當時他們用的基本是二手和廉價貨,通感頭盔還常常得自己修。
在這種游戲里,不論是競速還是障礙飛行,邊寧總是最好的。一開始他可能落后一些,但嘗試地越多,他獲勝的次數也就越多。邊寧不在乎失敗,他總是很悠閑地去操控神經飛機,觀察賽道,感受氣流的擾動,躲避其他飛機的干擾,他慢慢的總會追上來。
所以在邊寧初三畢業前,為學校贏下了最后一場神經飛機競速賽,成功拉到一筆贊助。
學校還是倒閉了。
邊寧讀了最后一屆,而在他們畢業之后,鼓山不會再有公立初中,直到多年后,那個身為領袖的他站出來,重塑了人民的教育體系。
當時的他當然不會想到這些,畢業典禮的時候,校長做了深情告別演說,很多師生都流下眼淚,敏感的人會泣不成聲,邊寧呆呆地抬頭望著天空,看紅色的云彩翻卷,一個舉著傘滑行的小小人影從遠遠的高樓天臺跳下,同樣遠遠地消失不見,回想起來倒像是一只黑色的大雁。
一直到晚上回到出租屋躺下,回憶溫暖的夕照蒼穹的時候,他這才突然鼻頭一酸。除此以外,他的初中就真的結束了,沒有留下更多痕跡。只是每一次還能不斷、不斷地回味那天的金黃晚霞。
神經飛機,在天空盤旋。
像是漂浮盛夏海水里的藻類,城市上空蒸騰的煙塵比海更深厚。
邊寧喜歡天空,喜歡操控神經飛機追逐落山的太陽。
鼓山的太陽會被他追回來,在東方升起。
……
晚上十點一刻,邊寧完成了手頭的作業,將文檔上傳給各科的課代表,收拾好書桌,關閉電腦,準備出門吃個宵夜。
乘坐電梯來到一層,邊寧快步走出單元樓,這是一個陰沉沉的夜晚,大樓背后繁多的霓虹燈將云層照出冷色的暈彩,夜晚光污染的天空就像一塊臟兮兮的藍布。
邊寧騎上自行車,朝著小區外行進,夜晚的風撲面而來,夏日的夜晚多少也有些微涼,他開始吹起口哨。
他騎著自行車,左拐右繞,躲過了小區里的攝像頭,從小路穿出,闖入城市的夜生活里,邊寧在小吃一條街來回穿梭了兩趟,最后只是買了一籠小肉包,一碗胡辣湯,店面里一個撐傘的客人站起來,騰出空位,邊寧正好坐下,他在店鋪里吃了宵夜,然后滿足地返回了出租屋。
第二天,他在手機上看到附近一個公園的命案新聞。他有些惴惴不安,但總歸還是放松地前往了學校。第四天,他被傳召去接受黑島執行部的問訊,邊寧老老實實回答,他事實上也與命案毫不相干,所以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
邊寧感到一股森寒的空氣包圍了自己,他猛地睜開眼,此時的臥室一片漆黑。
周圍,極安靜,他幾乎沒有處在過這樣安靜的環境里,邊寧穿好衣物,從床上下來,再穿上鞋襪,整個過程,他幾乎聽不到自己衣物的摩擦聲,這里空氣厚重得仿佛膠體,他就像是在水下。
他開門,門外是一片曠野。金色的稻谷豐收,一個老男人拄著鋤頭,戴著草帽,正在田頭瞧著他,而一個撐傘的年輕人站在老男人身后,沖邊寧招手。
他有些遲疑地不敢上前,抬頭觀瞧,灰沉沉的天空有昏黃的日光,沙丁魚群一樣的大鯨潮安靜浮游,空氣里有一種說不出的老舊味,像是祖母的老櫥柜。大地上金燦燦的稻谷發散出的光芒卻比云與鯨群后的日光更明亮,彰示著一種強大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