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禮四年,杜嘲風出獄。
天撫二十二年春,這位昔日天箕宮的天師,在平定姑射之亂以后被褫奪了過去所有的功勛,打入天牢。
他身上犯下的“重罪”實在太多,當年就被判處斬立決,而后在朝臣的據理力爭之下,又改判為流放極北苦寒之地。
新登基的少年皇帝似乎很想看杜天師臨死前狼狽的模樣,所以一直沒有將這個消息通知給死牢中的杜嘲風。他暗中派人盯梢著杜嘲風的反應,然而令人失望的是,直到杜嘲風的腦袋被按在斷頭臺上,他還是一臉死相,沒有半點預期中的驚恐和悲切。
斬立決的處置臨場撤了下來,后來杜嘲風也沒有被發配邊疆,他獨自在獄中過了與世隔絕的四年,而后突然來了一紙赦免狀,說今年陛下立后,大赦天下,他的名字也在名單之中。
杜嘲風兩手空空地走出大獄,突然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天師!”
他抬起頭,見馮易殊站在前頭,拼命向他揮手。
杜嘲風笑著上前。
一見杜嘲風,馮易殊原本擔憂的心情頓時平復——在這四年的獄中生涯里,杜嘲風每日按時作息,按時吃飯,再不必風餐露宿,擔驚受怕,人不僅沒有變得憔悴,反而顯得精神煥發,連原本斑白的頭發好像也變烏了一些。
四年不見,馮易殊當年的少年之氣已經完全褪卻,那雙青年的眼睛已經被打磨得深邃明亮。
見他身上穿著大理寺的官服,杜嘲風“嘶”了一聲,“怎么跑到大理寺去了……?”
馮易殊一笑,“我倒是想在平妖署繼續待著呢,可現在哪兒還有妖可以收拾?”
“喔。”杜嘲風一下明白過來,他看了看左右,“其他人呢?牢里消息閉塞,我現在是真正的世外之人了——你們都怎么樣?”
馮易殊笑道,“可有的說呢,眼下還在洛陽的就我一個。”
說著,他向杜嘲風遞出一疊信封。
“這些是今年小七紀然,還有我姐姐姐夫寫給你的信,去年的信我先放大理寺了,等今天天師安頓下來了,我去幫你取。”
“他們都到哪兒去了?”
“我姐姐和姐夫去了嶺南,小七和紀然去了金陵。”
“金陵?”杜嘲風覺得心中一動。
“是啊,紀然剛好接到了去那邊的新調令,所以小七也過去了。”
聽著“小七也過去了”,杜嘲風瞪大了眼睛,“……成親啦?”
“嗯。”馮易殊點頭笑道,“去年辦的酒,不過小七嫌那些繁文縟節累贅,沒有怎么操辦就是了。”
杜嘲風看了看馮易殊,雙眉微抬,“那你有沒有消息啊?”
馮易殊大笑起來,“我現在每天忙得覺也沒得睡,哪有時間搞這個。”
“看起來世孫殿下也沒怎么難為你們。”
“嗯。”馮易殊左右看了看,確信周圍無人后靠近杜嘲風說道,“他不敢。”
杜嘲風也壓低了聲音,“為什么?”
“我阿姐整了一套說辭,太復雜了,我也沒搞明白,但總之就是說天下初定,不宜殺戮,圣上當年是親歷了姑射之亂的人,也怕當年的災禍卷土重來,所以暫時不敢拿我們怎么樣。”
杜嘲風眼睛微瞇——難怪他的判決從斬立決跌到流放,又從流放跌到囚禁,如今直接恢復了自由之身。
“我把當年紀然的小院重新收拾了一下,一會兒到了外面,馬車會送你過去。我中午還有個案子必須得回去一趟——晚上玉燭樓我訂了位子,我到時再來給天師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