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時分,東堂子胡同尾巴六盞油燈,兩盞高掛門廊,兩盞斜倚青墻,還剩兩盞被磨好的小木岔上,照亮等待翻臺的人磕瓜子兒的道路。
在目光的簇擁下,張三郎為首,帶著一溜子人浩浩蕩蕩地來東堂子胡同,啥話都還沒說呢,巷口招待的那雙髻小丫頭便語笑嫣然地迎了上去,“您來了!里屋坐!給您特意留的大桌兒!酒和菜都備下的,只等您來就端盤上菜!”
巷道里有不服氣的,嚷著,“‘時鮮’出了名的不留座兒不插隊,怎么著?一見到英國公家的公子,啥規矩都破了!”
小雙兒提起油燈,把不服氣那人的臉照了個透亮。
張三郎嗤笑一聲。
紈绔也分三六九等,就江家那小子兒,日日出了邀月閣便是憐星樓,懂個屁的吃食!
排“時鮮”的隊,不就是燒個熱灶,好在北京紈绔圈里有談資嗎?
是真來吃東西的嗎?
我呸!
張三郎正準備說話,身邊那小丫頭卻開口了。
“食肆開門營的八方客,只因廟小金身瘦,容不了如您一般這么多的大佛,這才勞您等上一等!咱掌柜的,又是油燈又是篝火,又是古法的瓜子兒又是焦炸的焦圈兒,生怕沒伺候到位,您在這兒等,掌柜的也急在心里頭。”
小雙兒提拎著燈籠,“只是張三爺可是咱這食肆頭一位客人!咱掌柜的在寬街擺攤兒賣煎餅時,就承蒙了三爺的照料,您有所不知,咱掌柜的做的一個十文錢煎餅便是張三爺買下的!大家伙兒有貴有賤,可都是在這皇城根下長大的敞亮人兒,都是北京的爺們兒,您說,就沖三爺這份知遇之恩,咱家掌柜的能不備下好酒好菜,好好招待嗎?!”
得嘞。
嫌張三郎插隊的也不說話了。
是人張三郎有眼識到了金鑲玉,如今就該人拽氣!
排隊的喲呵一聲,老老實實地回去坐下等。
張三郎把頭高高昂起,氣兒喘得都比往日粗三分,帶著一行人大搖大擺地進了食肆,一見含釧便“哎喲”一聲,“排面!有排面!”又夸了小雙兒,“您那丫頭也是這個!”
張三郎比了個大拇哥兒。
小雙兒臉紅彤彤的。
含釧抿嘴笑起來,幫著斟了茉莉蜜茶。
就知道張三郎喜歡!
含釧眼色掃了一眼,沒見著那閻王,盡是幾個白嫩嫩的小伙兒,心下大定,從從容容地介紹起今兒個的菜式,“...晌午三爺過來定桌,說是要烤羊腿和幾款魚,兒再加了幾樣新式菜,今兒的葵菜和雞子都挺新鮮的。各位客官若是吃得好,是兒的本分。若是吃得不好,一定要同兒說一說。”
小娘子膚白面嫩,烏鬢紅唇,穿的是窄袖麻衣,可一雙細長的美目卻頗有勾人魂魄的意味。
紈绔們素日美人兒見得多了,可這個尤其美。
許是想到是食肆老板娘,便總覺著比那些個或安靜穩重,或嫵媚妖嬈的美人兒更勾人。
那些個千金淑女,知道自個兒美,便自持傲氣,昂著頭跟只撲了紅嘴唇子的大鵝似的。
有句話咋說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