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而不自知,方為絕美。
裴七郎撞撞張三郎,“您自個兒老實說,是來吃菜的,還是來看美人兒的?”
張三郎一臉愕然,“美人兒?”四周轉頭看了看,都是些大老爺們兒,要不就是大老爺們兒帶著自家大老娘們兒來吃飯,“哪來的美人兒?”
裴七郎笑起來,“食肆老板娘!不就是個大美人兒嗎!穿著窄袖束腰,腿長腰細。臉上雖不著脂粉,卻頗有些天然去雕琢的意味。”
越說越興奮,再撞了撞張三郎的胳膊肘,“你看到老板娘的手腕沒?骨量勻稱,腕間的皮肉如同白玉一般,也不知摸起來...”
張三郎蹙了蹙眉頭,他很不喜歡裴七說起含釧的語氣,抿了口蜜茶,不客氣地打斷了裴七郎的話,“賀掌柜是廚子。”
張三郎加重了語氣,“美人常有,好大廚卻不常有。既帶你來吃飯,便是吃飯的。你會品評三公主、五公主妍與丑嗎?你會品評你的姊妹相貌身量嗎?退一萬步說,你會品評國子監哪個夫子胡須更好看嗎?”
吃飯就是吃飯,吃飯比天大。
手藝人靠手藝吃飯,又不靠皮相吃飯。
如此說話,太不尊重。
張三郎蹙著眉,很認真地生氣,“你若想好好吃飯,便再也別說諸如此類的話。”
裴七郎被鬧了好大一個沒臉,當即便拍了桌子要與張三郎理論。
都是一個圈子的紈绔,垮著個臉教訓誰呢!
桌上,和稀泥的和稀泥,打圓場的打圓場,這才將兩人的爭執摁了下去。
沒一會兒便上了菜,先是口味清淡的前菜,芝麻醬涼拌葵菜、蜜汁鴨脯、干椒鹵牛肉、油醋苣菜,跟著便上了近日走得紅火的辣子魚丁、松鼠鱖魚、鹽焗兩頭鮑和炙烤羊腿。
含釧親端上桌一個碩大的黃褐色泥土包裹煮的鐵盤。
在桌子旁邊,拿小銀錘把表面的黃泥敲碎成幾大塊兒,露出了里面包裹的干荷葉,含釧斯文地拿起銀夾將干荷葉剝開。
一打開泥殼和荷葉,滿屋飄香,一股無論在何處都無法被忽略的肉香,撲鼻而來。
是一整只雞!
雞皮金黃出油,汁水爭先恐后地從肉與皮之中涌出。
含釧手腳利落地將雞分成八人份,放在小碟碗中,又配以粗鹽與芝麻香油,僅此兩種佐料。
“這個雞被稱為‘叫花雞’。”含釧笑著介紹,“相傳前朝圣人微服私訪,走到偏僻小徑,看到一個乞丐模樣的人正在地里挖土,沒一會兒便挖出了這樣一個大泥球。乞丐拿手把泥球砸開后,圣人便聞到了一股奇特的肉香。乞丐好心分了圣人一只雞腿,圣人一吃,入口酥爛肥嫩,遂大喜賜名‘叫花雞’。”
這是含釧在后院做好烤灶后,新推的菜式。
今兒是第一天見客。
雞子是選的鮮嫩的騸雞,不太老也不太小。
佐料便恰如婦人的衣裳首飾,有的女子貌若天仙,也善于涂脂抹粉,可若穿著破爛,便是西施在世也難以凸顯其美——這就是作料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