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釧正埋頭擬明兒個的菜譜,聽聲音,一抬頭,瞇了瞇眼。
好一個油頭粉面又鼻歪眼斜的老黃瓜。
偏生還穿了件墨綠色的綢絲袍子,刷綠漆。
含釧心頭一過,便對來人的身份有了大致的猜測。
小雙兒在身邊“呵”地笑了一聲,抬高了聲量,“咱們食肆打烊了!您明兒個趕早吧!”
來人冷聲笑了笑,“趕早?您這地兒,過幾月便沒生意了,還趕早?您求著人,人都不來。咱奉勸您一句,趁如今還有生意,便多翻幾臺,多搭幾桌,掙點快錢吧。等日后沒生意了,您店門口擺著的杌凳、小椅,統統砍了劈柴去吧!”
含釧有些不可置信地抬頭。
這什么世道?
抄襲復刻、胡亂做營生的,反倒到正經做生意的人跟前狂吠?
是天皇玉帝給的厚臉皮嗎?
含釧不想同那人糾纏,臉一沉,招呼住了小雙兒,喚拉提,“拉提,送客!”
拉提撂起袖子,邁開外八往外橫著走。
不得不說,北疆男兒的身量著實高大,拉提這一年來吃得好睡得好,輕輕松松的過日子,不僅躥了個頭,臂膀上、腰上、腿上都長了腱子肉,臉還是少年的臉,身形卻像個能干活能干架的漢子了。
拉提往外一慫,便跟一座山似的。
來人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半步,再看廳堂里的那桌客人正往外看,北京爺們兒輸什么也不能輸氣勢!來人向前站了一步,“來者是客,開門迎客,您這生意做得還沒道理!許您去咱留仙居點一桌子吃食找茬,就不許咱來光顧光顧您的生意?”
來人聲音放得高高的,“您先說說您去留仙居干嘛!把店里新出的、招牌的都點了個遍,三個人一人吃一小口,知道的說您在品菜,不知道的還以為您想抄留仙居的菜式!”
小雙兒一口血堵在喉嚨。
啥叫含血噴人,這就是!
啥叫倒打一釘耙,這就是!
啥叫吃屎的把拉屎的堵住了,這就是啊!
小雙兒手指著那人,氣得哆哆嗦嗦的,說不出話。
開眼界,真是開眼界了。
前頭崔氏蔫壞自私,那裴七郎陰狠毒辣,也不似這般無恥厚臉皮呀!
含釧聽著那人顛倒黑白,混淆是非,也不惱,從柜臺后面走出來,朝其拱手作揖,轉身把小雙兒推在了身后,笑道,“小丫頭沒見過世面,您別惱...”
含釧笑了笑,看其,“聽您口氣,應當是留仙居的少東家?兒是‘時鮮’掌柜賀氏,敢問您如何稱呼?”
少東家,這詞兒聽上去略有排面。
來人聽了,有些得意,仰著頭笑了笑,“鄙人留仙居陳思白,你喚鄙人一聲陳掌柜的也喚得。”
含釧佯裝蹙了眉,笑道,“兒雖不才,也記得留仙居的掌柜姓瞿...世世代代都是瞿家菜,您姓陳,莫不是瞿掌柜的外甥或是外孫子?”
陳掌柜別了別嘴角。
嗬!
這小娘們哪壺不開提哪壺?
當真不知道?
陳掌柜頭高高揚起,“鄙人是瞿掌柜的女婿,岳丈上月中了風,如今癱在床上,留了口信,留仙居大大小小的事宜請示鄙人即可,您說鄙人算不算得上留仙居的掌柜?”
口吻陰陽怪氣的。
含釧發自內心地聽著很不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