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老夫人老淚縱橫,哭著擺手,哭得已經沒有了氣力,一邊搖頭,一邊輕聲哭道,“不會的,不會的。怎么會弄錯呢...這件襖子上‘含釧’兩個字是我親手縫上去的,那時候你才剛滿五歲,吵著鬧著要和月娘、華生出門,月娘一慣行事低調,便是出遠門也只要了一輛馬車隨行...你的衣裳、月娘的衣裳還有歡娘與你表姐亭姐兒的衣裳全都放在一起...亭潔兒個性強,我怕她扭住你的衣裳不放,便將你所有的小襖都縫上了你的名字...這...這怎么可能錯呢!
“今日我看你,便有幾分熟悉...”薛老夫人哭著重新站起身來,“如今細看,你的眼睛便如同你的母親,細長上挑...嘴邊的梨渦又同你哥哥一模一樣...我當真是瞎了眼的老太婆,上次見你,竟絲毫未有察覺...”
薛老夫人說著,伸手環抱住含釧。
哭聲撕心裂肺。
冬天的衣裳很厚,照理說淚水無法浸濕厚厚的襖子。
可含釧依舊感到肩頭的灼熱。
“我的兒...我的月娘啊...你和華生若還在世...若還在世...你睜開眼看看啊!母親找到你的骨血了!母親終于找到你的骨血了!”薛老夫人的聲音太悲慟了,低沉而喑啞,其間飽含了十幾年的痛楚與壓抑。
含釧剛剛止住的淚,瞬時又簌簌落下。
所以,父母親是不在了嗎?
含釧淚眼婆娑地環抱住薛老夫人,張了張口輕聲道,“祖母...”
薛老夫人眼淚漣漣地點頭,“誒誒誒!”將含釧抱得緊緊的,抱了許久許久才舍得放手,抽泣著一把扯過曹同知,目光灼灼,“這是你兄長,是你的親哥哥...”
含釧哭著哭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隔壁鄰里,住了一年。
來吃過無數頓飯,說過無數句話,竟然是親哥哥?
含釧一邊哭一邊笑,“哥哥...”
曹同知仰著頭,重重應了個聲,“唉!”
偌大的廳堂,食客早已散光。
薛老夫人興奮地時而坐下,時而站起身,時而摟一摟含釧,時而拍一拍曹同知的肩,說話有些語無倫次,“...要先回江淮一趟,去你爹娘墳前上柱香,磕個頭,叫他們好好看看...不不不,得先搬家,認祖歸宗,要搬到我身邊來...不不不!還是先回江淮,拜祠堂跪爹娘,才是大事!”
薛老夫人拍了拍大腿,腿腳利落地沖出雅舍,也不知去喚誰了,口中振振有詞,“阿綾,去!把府上東廂房收拾出來!快去!”
含釧哭得眼睛腫腫的,一邊流淚一邊笑著,坐在杌凳上。
曹同知手足無措地坐在含釧對面,輕咳一聲,方道,“咱們爹娘,過世了。”
含釧低低垂首,眼淚如同斷線的珠子,一顆一顆順著向下砸。
猜到的。
先前薛老夫人的話里,帶了三分。
“也是在山東壽光過世了,就是你失蹤的那一次。”曹同知語聲晦澀,眉目間有抹不開的郁氣,“爹娘自江淮出門,向通州去,因路上有事,便選了走陸路,誰曾料到馬車受了驚,翻下了山坡...后來曹家一路追尋過去,在壽光一座不知名的山下發現了爹娘的尸首,同行的嬸娘與堂妹因病在驛站休養逃過一劫,你...你也跟他們一塊兒的,可在山下未曾發現你的身影。祖母使出了成千上萬的銀子去找尋你,可始終無果。”
含釧張了張口,又悶了悶。
曹同知再一抬眸,看眼前這個俏生生白凈凈的小姑娘,有些像在做夢,苦笑著搖搖頭,“我先頭只覺你親切...卻從沒想過你就是我失蹤了十來年的親妹妹...”
含釧也苦笑。
這誰能想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