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釧哭著搖搖頭,“大夫沒查出病癥,只說是中了毒。我懷疑是茶水有問題,便將制茶的、煮茶的、買茶的,噢,還有管理茶具的人,全都扣下了。”
余氏心下一抖,扯開一絲笑,突然想起來自己不該笑,便趕忙將笑意盡數收斂,表情無法控制地變成了又哭又笑,看起來十分奇怪。
“可曾查出不對?”
余氏語氣略顯焦急,頓了頓,努力放緩了聲調,“咱們家下人們都是規規矩矩的,從未聽說過有毒殺東家這等怪事,釧兒,你需得好好查一查才行。”
含釧雙眸含淚,輕輕頷首,“是,所以我賞了陸管事...喔,就是之前在灶屋沒當好差被發配到花閣的陸管事,賞了他天上地下,如今渾身骨頭摔斷在馬廄里等死。”含釧看了眼雨淅淅的夜空,落了一滴淚,抽泣著,“...我請了好幾個大夫給他包扎傷口,只是骨傷無藥醫,陸管事今兒個夜里怕是要被疼死。”
余氏心頭一驚,飛快抬頭看向含釧,企圖在小姑娘臉上找出幾分線索。
可只能看到小姑娘悲戚的面容和紅腫的眼睛。
搜尋無果,又聽聞陸管事被囚禁,余氏一顆心高高懸起,眼睛低垂,眼風四下掃了掃——女使丫鬟們各司其位,正堂的氣氛倒還算正常,若是陸管事經受不住將她供了出來,賀含釧能用這般溫聲細語待她?
更何況,她可是什么也沒做!
她只是聽了自家當家的話,把一本《飲膳正要》送給了時任灶屋掌事的陸管事,里面詳細寫著天生萬物,相生相克之法....
還有,
陸管事對他們家,只有感恩,沒有怨懟的!
百香被五馬分尸的尸首,可是她家當家的收攏歸齊帶回來的!
雖然死得太慘,尸骨太過分散,最后還是立了衣冠冢。
可這份情誼,確實響當當的!
余氏放下心來,抱著含釧安慰了幾句,又見正堂外幾位漕幫的管事正襟危坐著,蹙眉低聲問含釧,“這是怎么了?外院的管事怎么進內院來了?男女有別,如今你哥哥又回不來了,他們這番做派,是沒把咱們這群女眷放在眼里呀!”
回不來你媽!
含釧在心里“呸呸呸”三下,以除晦氣!
拿手背抹了把眼睛,眼仁和眼皮都疼得不行。
這幾天哭得太厲害了,眼睛干干澀澀的,如今作兩場戲,還要哭,當真是出來混口飯吃不容易。
心里在咆哮,含釧面上柔弱得像一朵秋天的小百花,語帶哭腔,張慌地抬起頭來,“...半個時辰前,祖母醒過來一次,交待童嬤嬤把外院的管事都叫進來,又強撐著身子骨寫了很長的話兒,還有...還去了趟京兆尹和官牙,說是要將鳳鳴胡同的宅子和這處宅子,還有京郊通州的田地全都過到我的名下...還有幾家銀號的管事也來過了,以漕幫名義儲存的銀票、黃金全都改換成我的名頭...”
含釧一下子哭出聲,死死拽住余氏的衣角,“嬸娘!剛粗略算了算,約莫有將近八十萬兩銀子!”
含釧一邊哭著,一邊手上使勁兒不讓余氏撤開,“嬸娘,您說我要這么多銀子作甚呀!”
余氏一口氣險些沒有喘上來。
正堂隔間的燭光忽明忽暗地閃爍。
余氏怨毒地看向隔間。
這老太太,當真是翻臉不認人啊!
她與含寶辛辛苦苦伺候了這么多年!
如今要死了,一份銀子都沒給她們留!
宅子、田地、銀號的存銀,全都留給了賀含釧!
當真是血緣親眷啊!
曹含寶怯生生地跟著身后,聽含釧這樣說,一邊哭著,一邊無助地看向母親。
怎么和預想中的不一樣?
老太太還剩了一口氣,卻也在為賀含釧打算著!
她們又算得了什么!
曹含寶尖利的哭聲突然響起來,“你說是就是呀!你說都是你的,便全都是你的嗎!我也姓曹!我父親更是曹家名正言順的兒子!你算個什么東西!老太太在時,你還算是曹家的大小姐!如今老太太死了,你滾出去!你哪兒來的滾哪兒去!你姓賀!你壓根就不是曹家的人!”
曹含寶往余氏身邊靠了靠,哭著道,“母親,您說是吧!”
曹含寶聲音有些大。
余氏害怕地回頭看了看里間。
還好。